第十章:欲取名琴弹,恨无知音赏
霍音拉着程珏进了内室，床上的被褥已经被丫鬟们铺好了，根本用不着霍音自己动手。
程珏看着眼前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愈发觉得他会做饭c会铺床是件稀罕事。
“琬琰兄，睡吧！”说着，霍音就要揭开灯罩灭蜡烛。
“等等”，程珏阻止道。
霍音眨着惺忪的桃花眼看着程珏，程珏没多言，拉着霍音坐到了床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瓷瓶，“药。”
霍音微怔，昨夜他分明记得程珏将这瓶药放回了柜子里，并不曾揣在身上。难道在程家院里程珏对家丁说完“劳烦稍后”之后进房间是去取药了？
反应过来时，程珏已经将他的裤腿挽到膝盖以上，正轻柔心的给他涂抹膝盖上的那片淤青。霍音喝了酒，身体本就发热，程珏指尖清凉，触到霍音膝盖时却觉得分外的烫，惹得霍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记得涂才能好得快”，程珏左腿在前右腿撤后式的蹲着为霍音上药。许是距离蜡烛进灯下黑的缘故，霍音看不清程珏的五官，程珏也不抬头看霍音的神情。
程珏没抬头，霍音暗自庆幸。如若不然，程珏该看见自己泛红的面颊了。
不得不承认，常年流连于花丛的老手从来都是往外送情意，眼下猛地换来了别人送上的一点儿真心，心里还真有点激动。
“好了，睡吧”，程珏涂抹好后，将药瓶放在了霍音的床头上，自顾自的解了外衫躺在了床榻的里面。霍音愣了会儿神，灭了灯后褪了外衣背对着程珏躺在了外侧。
半晌后，霍音心中的那份儿激动还没有散去，他仿佛听到程珏动了动，遂而试探性的唤了声：“琬琰兄？”
“嗯”，程珏应了声，睁开了双眼却没转身。霍音一时语塞，又不敢转身去看程珏，两人就这么背对背的睁着眼。
过了会儿，霍音又心翼翼的唤了一句，程珏应下，霍音声音有些颤的说道：“等岳姐走了，我想跟你回程家村住一段时间。”
程珏实在想不明白，霍音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放着好生生的荣华富贵不享受，非要跟着自己去山沟沟里吃糠咽菜，还是自己动手还不一定丰衣足食的那种！
久久没有听到程珏的回答，霍音将声音又放了些，“你放心，我吃的不多还能干活儿，教你读书写字也没问题。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霍音顿了顿，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我可以陪你聊天解闷啊！你一个人住那么个院子得多无聊啊，带上我，能陪你唠嗑解闷，稳赚不亏的！”
“嗯”，程珏道。
听程珏应下，霍音胆子大了些，“我说琬琰兄，你该学学我多说说话，不然你会与人交流的能力会衰退的！”
“哦！”程珏别无他话。
霍音仍旧不死心，“琬琰兄，咱们走之前我带你去城里吃个炊饼吧！我知道一家特别正宗的炊饼，那口感，保管在九里铺找不出第二家来！”
“好。”
“琬琰兄”
“”
两人唠了半宿的嗑，霍音说一句，程珏应一声，绝不多一个字。直到最后，程珏实在熬不住了，霍音叨哔叨的说了一长串后听不见背对着那人应声，他轻声唤了两声，无人答应后才悄悄转过身去，探过去半个脑袋看了看已经睡着的程珏才心满意足的躺下闭上了眼。
这种感觉，像贪玩的孩子突然多了个志趣相投的玩伴。说不出来有多么欢欣，但就是很高兴！
鸡叫两遍，程珏起身出早功。霍音揉着惺忪的睡眼，坚持要与程珏一起。
半个时辰后，程珏刚好把一套动作做完，管家也十分及时的端来了早餐。
“霍伯伯，坐下一起吃啊！”霍音边为程珏盛了碗粥边冲着管家说道。
霍音从不把管家当外人，平日里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是常事，但今日碍于程珏在，管家觉得在人前失了规矩不好，遂而行了个礼，“夫人那边还有事情，老奴就不在此打扰了。”
提起宋氏，霍音突然想到昨日被她搅黄的那场家宴，口中的笼包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含糊不清的问道：“岳姐什么反应？”
“昨夜，岳姐哭的伤心，夫人安慰了好一会儿。今日晨起，岳姐便向老爷与夫人辞行。”
岳氏姐是个明白人。昨日，霍音的话她必然是听进去了，加上昨晚霍琛并为到场。在这两桩事情推波助澜之下，岳梓荷不会无动于衷。
管家说完后向两人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霍音冲着程珏眨眼求表扬似的说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搅黄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程珏“嗯”了声，霍音不死心，戳了戳程珏的胳膊，“琬琰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等着被罚跪吧你！
“霍公子搅黄了这桩亲事，不怕夫人责罚？”程珏眼下口腔里的食物后，问道。
这还是程珏头一回在吃饭的时候搭理他，单这一点就让霍音十分受用。
不过，程珏方才说的问题他已经考虑过了，“吃完后我就与琬琰兄一同回程家村。夫人再想罚我，也不会派人追我到程家村去！”
这算盘打得真好！难怪此人昨晚厚颜无耻的提出要与自己一同回村！
“你倒是”
话还没说完，程珏就觉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时远时近，是鹿碧瑶的声音——
“醒醒！哎，醒醒，吃药了！”鹿碧瑶在一旁边摇程珏边唤道。
程珏这一觉睡了十多个时，想来是真的累了。平日里，戏曲演员要出早功，勤奋点儿的五点多起床，懈怠的最晚六点半也起了，这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情况还真是掰着手指头数得着。
“药”，鹿碧瑶将掌心的胶囊递上。程珏将药送入口中后，鹿碧瑶又递过来一杯水，“宋教授来看过你。”
“师父来了？”程珏偏头问道。
鹿碧瑶点了点头，“程珏，这次机会让出去吧，身体重要。”
机会让出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珏愣了半晌，反应过来，问道：“师父的意思？”
鹿碧瑶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躲闪，“也不全是。院里新下的通知，中场不换演员，一位角儿唱到底，宋教授怕你的身体状况撑不下一整场来。”而且，你已经五天没跟排练了。
后面这话，鹿碧瑶犹豫了片刻最终没说出口。
以程珏的功底，不用排练也能登的上台面，但学校重视这次演出，领导的要求是万无一失！
其实，鹿碧瑶还有句话没说出口——宋教授喊她回去与温阮等人排练。
她要是走了，病房里就剩程珏一人了，连个照顾他的都没有。想到此，鹿碧瑶犹豫了，甚至跟宋教授提过换角儿的事，但最终被宋教授驳回了——
“碧瑶啊，程珏这子有他爷爷做后台，没了这次机会也不打紧。你呢？”
宋教授的话在理。尽管程老爷子不在了，但他的成绩在c人脉在。说句毫不夸张的，程珏一毕业就会有剧团抢着挣着的示好，但她不一样。
鹿碧瑶不是梨园世家出身，对京剧的喜欢完全来自她与父母在国外的那段时间见一个英国老头拿着播放机听京剧。
没错，一位讲汉语都蹩脚的英国老头对京剧到几近痴狂的程度。他甚至激动的拉着只有四岁的鹿碧瑶说，“千万别让京剧‘死在了’你们这一代！”
鹿碧瑶年幼不懂，六岁回国后遇见了程珏，她开始慢慢听懂了那英国老头的话。
有人说：人啊，就怕突然看懂了哪句话。
这话说的真不错！
“碧瑶，我想出院”，良久后，程珏开口道。
“不行”，鹿碧瑶不假思索的拒绝道。
程珏算是个敏感的人。他深知，师父既然来过，想必也带着学校授意来的。
鹿碧瑶在这儿照顾了他五天，也落下了五天的排练时间。这种情况下，处理方法一般有两种：第一，立刻回去参加排练；第二，换角儿。
“我想见见医生”，程珏道。
鹿碧瑶点了点头，出门去请医生。她认为：医生是专家，专家的话就是权威，权威一定劝的动程珏！
然而事实却刚好相反——
程珏把鹿碧瑶支走，开门见山道：“请您告诉她我可以出院了。”
“就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现在出院太早且不适合回去参加高强度训练”，医生也不退让。
“先出院，回头出问题了再住进来也可以”，程珏把这话说的再平常不过，完全把医院当家一样。
这无赖的口吻，程珏觉得似曾相识。
医生还想再劝，但看到程珏那副自己不松口他便不罢休的气势，医生放弃了。
这是病人自己选的，他可以本着医生本分劝一劝却无法干涉。
“好”，医生应下，程珏道了声谢，医生叮嘱道，“回去以后能卧床静养就别下地乱走。”
程珏再次道谢，医生笑了笑，推开了门正迎上鹿碧瑶，“病人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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