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程珏出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学校！
温阮没想到程珏会这么快就回来，程珏推开剧场门的一刹那，用“愣”这个字来形容她完全不过分。不过，温阮姑娘应变能力很好，看到宋教授对程珏嘘寒问暖，也忙上前，“程珏出院啦！我们正排练呢！你来的正好，一起看看哪儿有问题！”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姑奶奶我可是跟了五天排练的人，你就算出了院也只有坐一旁看的份儿！
“师父，我是来跟排练的”，程珏毫不理会温阮。
“你身体”
话还没说完，程珏就打断道：“医生都让我出院了，师父放心吧。”
宋教授看向鹿碧瑶，鹿碧瑶努了努嘴，扯出个无奈的笑，“医生说不碍事。”
程珏住院的这段时间鹿碧瑶是一直陪着的，她既然都说了，那也就证明这确实是医生的意思。
“好，去换行头吧！”宋教授说道。
程珏应了声，与鹿碧瑶一同去了后台上妆c更衣。
“多谢你”，程珏说这话的声音虽然，但是鹿碧瑶听得十分真切。
鹿碧瑶笑了笑，“我对这个舞台的热爱不亚于你”，所以我理解你。
两人上妆c更衣便用了近一个时。程珏生的好看，上妆后眉梢眼角更藏秀气之余还透露着霸气与邪魅。媚而不妖，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温阮也好看，但她扮上后的好看是端庄那一款，与《四郎探母》中萧太后这个角色并不符合。
程珏与鹿碧瑶出来时，温阮正在与宋教授谈话。看见两人出来，温阮当即终止了话题。
“把萧月喊来，来一遍公主与太后的戏”，宋教授冲着一旁的人说道。
萧月是唱梅派的旦角，她的师父也是学校里鼎鼎有名之人。学校里每一级都会选出四位旦角，就像当年认可梅兰芳c程砚秋c荀慧生c尚云一样。在这一级中，学院里公选的旦角有梅派的萧月c程派的程珏c荀派的花雅，尚派比较凄凉，没有招到学生。
准确说不是没有招到学生，而是没有招到心仪的学生。戏曲学院招生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若是基本条件不过关，有再好的师资也是白费。
与其浪费，不如空着。
姑娘家家的唱梅派c荀派的多。尚派唱腔相对阳刚，讲究“口紧字松”的唱法，发音上也注重气势。程派以幽咽婉转c柔中带刚c刚柔并济著称，且给人一种藕断丝连c若断若续的感觉，所以这两派的学生相对较少。
片刻，萧月带妆来到台前，宋教授交代了一番后朝琴师打了个响指，京胡声响起，程珏出场——
“先王爷金沙滩兵败罹难，文武臣辅哀家执掌江山”，压着京胡的调子，这两句唱下来就有三分半钟。
温阮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程珏。不得不承认，自己与程珏的差距绝对不是一星半点几日就能追赶上的。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每一个字都唱的饱满婉转。
从前，常听人说京剧啊，那都什么东西，唱半天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其实不然，对于戏剧演员来说，台词是基本功。在没有麦克风c扩音器的情况下，演员们有义务让在场的每一位观众都能听到他们说的话。
单单台词这一点，温阮就感受到了程珏与自己的差距，尽管她极其不想承认。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萧月已经登场。萧月是这一级的扛把子，或许因为女孩子心思细腻的缘故，她对人物把握这一点上比程珏要好。梅派讲究音色宽甜明亮，节奏舒展平稳，行腔繁腔简唱。这三个词看着简单，若是真的练起来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女儿说话礼不端，别人要令就该斩，孙儿要令拿去玩。我今交于金鈚箭，五鼓天明你定交还。”
程珏唱这句时，温阮注意过他的眼神。特别是在“别人要令就该斩，孙儿要令拿去玩”一句上，上一秒眼珠上勾，作为当朝统治者的凌厉与霸气拿捏的恰到好处，下一秒，眉头微展，身为祖母的慈爱与宠溺又一览无余。
其实，在舞台上莫说后排的观众，就是第一排的观众也未必能完完全全的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是温阮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台上的程珏，温阮一时恍惚，她想起了电影《霸王别姬》中的一个片段——
癞子与豆子逃出戏曲班子时正赶上名角儿演出，两个人使劲儿的往里凑。台上，楚霸王九步回营站定，观众们拍手叫好，唯有癞子哭着念叨：“这得挨多少打啊！”
俗话说得好，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尽管温阮看出了门道，但是她也清楚这样的功夫不是看一看模仿一下就能成的。这得角色反复揣摩，勤加练习。
反复揣摩c勤加练习。
这八个字说来简单，但背后有多少辛酸也只有内行人清楚。
“好，这一场过！”宋教授的声音将温阮的思绪拉回。
“最后一折”，宋教授朝琴师那边喊道，紧接着朝演员这边喊道：“萧太后c杨延辉c铁镜公主c两位国舅准备。”
琴师会意，直奔最后一折。
跟着鼓点与锣声，程珏三步上前站定，“撒出鹰鹞去，捉拿燕子归！”
这句念白，程珏处理的很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鹿碧瑶与程珏是多年的搭档，配合起来默契十足。加上先前在病房里讨论的那一通，两人配合起来堪称完美。这一场也算顺利，就是铁镜公主与杨延辉的对手戏出了些瑕疵，在宋教授的指导和琴师的配合下，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很快就被处理掉。
萧太后的戏走过一遍后，宋教授让自己的爱徒先下去休息。其余的人则把剩余的片段排演一遍。
这场戏唱下来统共得170分钟，排演的话却不止这个时间。像程珏c萧月c鹿碧瑶这些能基本功扎实，领悟能力好的学生有一遍过的可能。但是，为了平衡，在这次选角上，还启用了不少能力欠佳但肯吃苦的新人。比如，佘太君c杨六郎c八妹c九妹c杨宗保等角色，在选演员方面都是挑了些平日里努力的！
然而，努力与优秀之间是有条鸿沟的！
宋教授宣布散场时已经是下午六点钟，就这样还没轮得着&b角登场排演！
“程珏，你身体行吗？”宋教授将程珏拽到角落问道。
他看得出来，程珏虽然表现不错，但与正常水平还是略有差距。
宋教授慧眼如炬，程珏不想隐瞒师父，只好默不作声。
行还是不行，他也说不准。哪个演员不生病，又有多少演员咬着牙在坚持！
“如果撑不下来话，要不”后面的话宋教授没再说下去。
“师父觉得我与温阮的表演哪个更好？”程珏问道。
宋教授笑了声，“你子啊！”
程珏纵然身体不适，但却比温阮更有萧太后的感觉，也在很多细节上处理的比温阮好！
能力就是骄傲的资本！这句话，程珏阐释的很到位。
“我今晚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宋教授说完，正看见换好衣服的鹿碧瑶从后台出来，赶忙冲着她招了招手，“碧瑶，这儿！”
鹿碧瑶跑过去，笑眯眯的喊了声“宋教授”以表尊敬。
宋教授看着这丫头，笑道：“这几天我可把我这爱徒交给你了！监督他，让他好好休息！”宋教授故意将“好好休息”四个字咬的特别重，像是故意说给程珏听的。
正愁没人能管得住程珏呢，宋教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鹿碧瑶自然满心欢喜的应下。
“哦对了，演出定在15号，10号学校微信平台抢票，1号现场发|票。你们俩有人要邀请吗？我给你们俩的朋友留个好座儿！”宋教授说道。
这次的演出算不上一票难求，但也是供不应求。肯说出这话，宋教授对这两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15号”，鹿碧瑶声嘟哝了一句，想了想似有话说，却哽在了喉头。
见她犹豫，宋教授勘破她的心思，“碧瑶是需要票吗？”
鹿碧瑶点了点头，不等她开口程珏抢先道：“十五号是碧瑶的生日，她大概想请叔叔c阿姨来看她的演出吧！”
“这可就难了，a角每人可以扣下一张票”，宋教授道。
“我没人要邀请，把我的给她”，程珏说道。
宋教授应下，他清楚程珏家中的情况，程珏确实不需要这张票。
从前，他的爷爷还一场不落的来看他的演出，但程老爷子去世后，程珏再也不需要剧院给a角的那张免费票了。他母亲早逝，父亲重组了家庭且忙于工作对他的情况毫不过问，每月的生活费就是两人唯一维系亲情的方式。
“好，就这么定了，我给你留两张好位子！”宋教授说道。
鹿碧瑶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偏一些的位子就成，我还没问过他们。要是不来，白浪费了两个好位子。”真心安利去看一下京剧《四郎探母》里，李海燕老师那个眼神！我的妈耶，阐释的太到位了！程珏的表现就是根据那个镜头来刻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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