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谁负谁胜天知晓
白玉京替孙秀把张广瑞使唤他的事儿讲了一遍,末了说道:“一开始小弟也认为是张广瑞那小子得意忘形,刚才突然之间琢磨过味儿来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怎么讲?”孙秀和高忠同时问道。
“这还不简单?想想皇后娘娘半夜回宫的事吧那小子肯定是铁了心要投靠刘娘娘了,自然不愿意娘娘或者娘娘的人和陛下走的太近”白玉京想的却更深一层,本来他还担心夏氏相召,提心吊胆了半日,结果一上午都没人过来叫他,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几天夏氏在豹房的遭遇,莫不会白去了好几天吧?
“对啊!”孙秀猛拍大腿:“咱家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兔崽子,打的倒是好算盘,知道娘娘良善,又心疼咱家,这才故意羞辱咱家,为的便是激怒娘娘咱家还真小瞧了他,幸好你小子提醒,不然还真就被他蒙呼过去了!”说到这里,他望向高忠,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廷显,张公公也是,怎么就把这样一个王八蛋从天寿山给弄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是这么个吃里扒外见异思迁的混账东西,当初小弟就该直接宰了他随便扔进一口枯井拉倒”高忠恨恨的说道,接着忽然望向白玉京,话锋一转,严肃的问道:“有个问题其实咱家一直就想问你,小白,你小子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你和张广瑞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我义父从天寿山把你们俩弄回来的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孙秀也想起来了,附和道:“对啊,当初你和张广瑞被刘玉送到坤宁宫时咱家就有点儿奇怪,义父说你二人是张公公特意送来伺候皇后娘娘的,结果呢,义父亲自接见了你们俩却又很快把你二人打发去了张府”
“一开始咱家真以为义父是看中了你二人的长相,想要讨好陛下,后来琢磨过味儿来了,真要如此就不该先送你二人来坤宁宫,还有,你比张广瑞
长的顺眼多了,为什么不送你去南京,偏偏却送走了张广瑞?”高忠抢过话头说道。
这事儿平日里二人从未深想,此刻一提起来同觉疑点重重,处处透着怪异。
白玉京有些后悔,不该提这个话题的,刚才光顾着一时痛快,却忘了眼前这两位哥哥并非借种计划的知情者,这下好,眼见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顿觉头大不已。
“应该是看上我俩的能耐了吧?而且,张公公与家师是素识”
“那张广瑞有个屁的能耐?”孙秀不屑的插话道,言下之意,白玉京才是真有能耐似的。
白玉京苦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那家伙还是有些本事的,祈福禳灾不就巴结上刘三爷了嘛!不然怕也没机会被送去南京,现在好,摇身一变就成了豹房侍卫统领,也算是一飞冲天了罢?”
话虽如此,他其实一直认为刘玉是知情者,之所以送张广瑞去南京也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祈福禳灾。
“呸,不过是靠卖屁股得来的机会,男子汉大丈夫所不为也!”高忠慷慨的说道,孙秀和白玉京都没笑话他,从他当初被抓进东厂监狱的表现来看,除了胯下没鸟,绝对够的上一条真汉子。
白玉京说道:“高大哥行的端走的正,乃是当世之真英雄,自然看不起这种行为,但别人就未必了,此刻怕是多少人暗暗对那张广瑞羡慕嫉妒恨呢”
“最让人忧心的就是如此了,陛下亲佞远贤,朝政被无数江彬钱宁之辈把持,世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长此以往下去,我大明上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啊!”
“我说廷显老弟啊,这些应该是那些读书人操心的事情,咱们充其量就是个奴才,你这操的哪门子闲心?有这工夫,还不如陪咱家多喝几杯,来它个一醉方休小白,你不是会唱曲儿么,给哥哥们来一段儿,正好佐酒!”
孙秀心思再细腻,本质上却是个武夫,说出这种话来丝毫也不令人意外。高忠轻叹一声,拿起酒壶倒酒,敬孙秀一杯,自己先仰脖干掉,也不等白玉京开唱,拿筷子击打着酒杯盘碗,当先开口唱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他声音高亢激昂,唱的正是岳武穆的《满江红》。
好在观花殿离着坤宁宫主殿有段距离,又有孙秀在场,只要不打扰到皇后夏氏,其余人自然无需害怕。
一曲唱罢,孙秀首先叫好,白玉京也竖起了大拇指夸赞:“歌为心声,高大哥志存高远,小弟佩服,唱的也好,情调高昂,慷慨壮烈,拳拳一片忧国爱国之心表现的淋漓尽致,怕岳爷爷重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高忠刚要谦虚,孙秀已然抢过了话头:“你小子不要干说不练,廷显已经唱了,现在轮到你了,若是唱不好,咱们可要罚你三杯再说!”
这难不倒白玉京,但他仍旧皱起了眉头,实在是会唱的太多,一时间有些不知选哪首好。
正在他沉吟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女声忽然自远处传来,正是夏荷冷冰冰的声音:“吵什么吵?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原来是夏荷姑姑啊,什么风把您吹到观花殿来了?别是咱们喝酒耍子吵到您了吧?按理说不会啊,此地距离娘娘寝宫可还有段距离呢”
“小猴子翅膀硬了是吧?”夏荷不满的打断孙秀,板着脸说道:“你小子不要觉得有孙公公罩着就为所欲为,娘娘心情不好,万一吵到她老人家,怕是连你义父都吃罪不起吧?”她其实和孙秀岁数差不多,不过无论辈分还是品级都比孙秀要高,说话自然而然便端了些架子。
“多谢姑姑提醒,您这一天也够累的,要不要一起喝点儿?”孙秀明知道夏荷不喝酒,故意说道。
夏荷冷哼了一声说道:“用不着,你且跟我惫懒,我虽收拾不了你,不信你义父也收拾不了你!”说罢转身便走,瞧那速度,显然被气的不轻。
“孙大哥,她不会是去告您的状吧?”高忠担忧的说道。
“无妨无妨”,孙秀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她奈何咱家不得的小白,你小子还愣着干啥?想好唱什么了么?不然哥哥我可是要罚你酒了!”
白玉京和娇娇几乎是无话不谈,所以自然猜的到孙秀为何不怕夏荷,自然不会多嘴,笑道:“唱就唱,小弟脸皮厚,现在就是犹豫唱什么,难得两位哥哥有雅兴,总得让二位耳目一新方显本事有了,二位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来!”
他起身匆匆而去,孙秀和高忠面面相觑,同时道:“这小子,不会是跑了吧?”
白玉京不知去忙乎什么,夏荷想不通孙秀为何突然胆子变的这么大,居然敢戏弄自己,气呼呼的回到坤宁宫正殿,本想向夏氏告状,不想夏氏睡的正香,不敢打搅,便去配殿找孙忠,见面就是一番添油加醋,既为了给自己出气,也想试探一下孙忠的态度。
孙忠是老狐狸,自然不会让夏荷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不等她说完就气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手里茶盏摔的粉碎,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气呼呼的便往外走,边走边骂:“小兔崽子,居然连上下尊卑都没有,你去伺候娘娘,咱家亲自过去收拾他!”
夏荷不疑有他,提着的心落回了肚子,跟在后边笑眯眯还劝孙忠:“公公您甭跟那个小猴子一般见识,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奴婢其实也没真生气,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奴婢算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他是什么脾婢还能不知道么”
“那也不成,长幼有别,人伦有序,咱大明讲的就是一个‘礼’字,就算他是咱家的义子,也不能狐假虎威坏了纲常,你别管了,咱家今天非把这小兔崽子的屁股打开花不可!”
孙忠好似动了真怒,脚下速度加快,很快便把夏荷落在了后边。
见此情形,夏荷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孙忠拐过殿角,笑意顿收,化作一丝冷笑。
进了观花殿的回廊之后,孙忠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再次恢复成了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太监,待远远见到白玉京坐在孙秀高忠对面手拿筷子敲打面前一溜瓷器时,干脆停在了拐角,无它,实在是那敲打出来的调子清脆悦耳,依循某种从所未闻的旋律,似高山流水,又似珠落玉盘,密集处,更如群马夜奔般带着一丝杀气。
这是什么曲子?莫非又是白玉京的师傅所作?
孙秀和高忠已然沉浸在白玉京这种新奇的演奏方式所奏响的优雅音乐当中无法自拔,而白玉京自己也有些陶陶然,三人浑未发觉不远处偷听的孙忠。
俄顷,急骤的曲调忽然一缓,白玉京清亮的嗓音突兀的响起:“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
曲终,四下里骤然一静,良久,孙忠终于自回忆中醒过神来,喃喃自语着“好一个谁负谁胜出天知晓,好一个红尘俗世几多娇”他的音量忽的一提,遥问白玉京:“小子,这是什么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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