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身份暴露
二楼的一个房间之内，坐着一名年轻男子，正隔着窗户向下看去。窗上挂着一道冰蓝色的帘子，用东海鲛人的发丝编织而成，柔软而又细密。从外面看里面，看不分明。从里向外看去，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自从秦小舟进入大厅以来，那名男子的视线就胶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最后说道：“柳阁主，那女子便是绿腰姑娘吧？果真是京中首屈一指的舞娘，那腰细得，啧啧，莫说是官家的教坊，只怕是朕的后宫之中，也没一人比得上。”
在他左边，柳云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情：几日不见，这丫头的身姿怎的变得如此出挑，便是站在一众顶尖的舞伎乐师之中，也如同鹤立鸡群一般。
他略一沉吟，答道：“皇上要是喜欢，带入教坊便是。只是她的相貌不大好看，恐怕冲撞了圣颜，罪过可就大了。”
李轩哈哈一笑，一拍柳云来的肩头，说道：“柳阁主莫要担心，朕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不会和你抢的，你放心留着，慢慢享用。”
柳云来笑道：“草民说的可是实话，这女子的相貌确实难看，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诋毁于她，请皇上明鉴。”
“是么，”李轩又打量了一番秦小舟，道，“朕早就听过绿腰之名，都说她的舞技冠盖京城，只是相貌不佳，可惜了那一副身子骨。朕却是不太相信。须知女子不同于男子，纵然天生五官差了些，也有诸多修饰之法，若是皮肤黑了点嘛，便多涂一些胭脂水粉，若是眉毛粗了些，就多费些功夫描摹一下。总之，即使生来只有三分颜色，也能画出七分美貌来，哪里就丑得看不下去了。你说是吧，秦将军？”
秦冉站在他的右边，眼神从秦小舟身上淡淡扫过，见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便不再关注，而是盯着厅中的其他人，以防有居心不良之人混过来。突然听到皇帝问话，他表情不变，说道：“皇上言之有理。”
李轩笑道：“将军敷衍朕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强了。这等闺阁之事，你平时怕是不曾关注过吧。”
秦冉淡淡道：“皇上英明。”
李轩不以为意，转头对柳云来说道：“秦将军一向跟个木头似的，不解风情之极。还是柳阁主是个妙人哪，来来来，咱们继续说说绿腰姑娘的事情。她故意不好好修饰，以粗陋面目示人，恐怕是不想沦落风尘之故吧？呵呵，这女子倒还有些意思。”
柳云来沉默了一下，道：“皇上对女子的心思果然了如指掌。只不过，这一次，您恐怕是看走眼了。绿腰真的是五官天生欠佳，纵然是经过阁中师父的妙手修饰，也只是中人之姿而已，入不得各位公子的法眼。您想啊，她身姿出挑，舞技一流，人又机灵，若果真能有七分颜色，恐怕的花魁，也轮不到翩翩了。”
李轩挑挑眉，惊奇道：“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很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柳云来道：“草民这便将她叫上来。”
“等一下，”李轩想了想，道：“还是让她先跳一曲呗，如果她真的长相平平，恐怕朕见了本人之后，就不想看她跳舞了，嘿嘿。”
柳云来陪笑几声，走到房间外面，对守在门口的下属吩咐几句，那人领命而去。
秦小舟正在观察厅中之人，满室的喧哗忽然渐渐低了下去。她抬头一看，戏台之上，那名说书的先生已经退下。戏台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坐了一名怀抱琵琶的少女。只见她容貌清秀，神情淡然，看也不看台下的王孙公子一眼，只是凝视着怀中的琵琶，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琴弦，浑然不像一个风尘之地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开始弹拨。
秦小舟正看着那名少女出神，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侧过头一看，一名身着下人服饰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微笑着说道：“绿腰姑娘，小人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回答，只好得罪了。没有吓到姑娘吧？”
秦小舟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那人又道：“姑娘准备好了没，妙音姑娘还在台上等着呢。不知今儿姑娘是跳一曲《采桑》呢，还是《白纻》呢？”
啊？绿腰原来是舞娘，不是普通下人！秦小舟心里一惊，猛然发现，厅中众人的目光，倒有大半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其中不乏欣赏期待之色。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低下头，脸上微烫，幸好有面具挡住，看不出她的窘态。如果直到此时此刻，她还不明白自己被绿腰给算计了，那她就是真傻了。只是此情此景，却是有苦难言。
那人又在催促。
秦小舟两辈子加在一起，连广场舞都没有跳过一支，再怎么心急，也不知该如何糊弄过去，僵了片刻，她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小声问道：“那个，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欠佳，可否改日再跳？”
那人笑了，神情温和，毫无恼怒之意，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姑娘真会说笑话。你当是什么地方？莫说是身体欠佳，便是立时就要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得把这支舞跳完。”
一名锦衣公子坐得比较近，一听两人对话，说道：“绿腰姑娘，本公子可是专程为了看你跳舞才来的，你要是不跳，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瞎说，你明明就是为了翩翩姑娘来的。”另一人嘻嘻笑道，“不过绿腰姑娘该不会是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前，不会跳了吧？”
“如此说来，这京中第一舞娘的名头也该让人了，呵呵。”
“咳，绿腰姑娘的名气今非昔比，架子自然也大了些。”
“不跳也行，把面具摘下来，让本公子瞧瞧。早就听说绿腰舞技出众，然而相貌丑陋，我今天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丑法。”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秦小舟越听越气，索性豁出去了，不就是跳个舞吗？拼了。
她佯作镇定，对面前那人说道：“《采桑》和《白纻》有什么意思，既然要跳，那便来点新鲜的。”
那人有些意外，看了她半晌，方才微笑，道：“姑娘想跳什么？”
秦小舟目光在厅中扫视一圈，见角落里有一人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静静地坐着，便径直走到他面前，指着他腰间的佩剑，问道：“公子，可否借剑一用？”
那人愣了一下，解下佩剑，交到她手上，道：“此剑锋利，姑娘可要小心些。”
秦小舟口中道谢，将剑□□一瞧，只见剑身细长，薄如蝉翼。剑柄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整把剑的重量甚轻，十分称手，正合她意。她轻轻弹了一下剑身，看着剑尖颤动不已，寒光乍起，心里暗自吃惊。
她用过玄空的龙渊剑，也用过云逸的那把不知是什么名字的剑，对于宝剑这种东西，多少也有一点鉴赏力。此剑与之相比，竟然毫不逊色。看来凡间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只是此时却无暇深究。她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往台上走去。
妙音见她手持宝剑，略一思索，《破阵》的旋律涌上心头，起手一拨，便是一阵急切的琵琶弦声，犹如沙场马蹄，阵阵而来。
秦小舟曾在遇仙派与云逸联手，以剑退敌。此时依照记忆，一招一式地使出来，倒也像模像样。一开始尚有几分生疏凝滞，越到后来越是流畅。渐渐地，她发现这具身体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轻盈灵动，远胜常人，就像是身怀绝顶轻功一般。不愧是千叶莲所制，的确不同于肉体凡胎。
既有宝剑在手，又有身轻如燕，她越舞越顺手，待到后来，剑随意动，心随剑转，直舞得酣畅淋漓，兴致勃发，浑然忘了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她在台上舞得忘我，却不知台下众人早已看得如痴如醉，心驰神摇。
琵琶声势如奔雷，撼人心魄。剑光在急速的舞动之中，连成一道光芒四射的匹练，左冲右突。又织成了一张细密的剑网，将那一道曼妙的身影笼罩其间。十六幅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铺洒开来，犹如湖面之上，亭亭玉立，青翠欲滴的莲叶。而她的腰肢柔软异常，时而折下，时而摇曳，就像莲叶在风中狂舞，看似脆弱，实则坚韧。一时之间，厅中的一切恍若都不存在了，人人眼中，都只剩下满目的细腰，罗裙，素手，云鬓。
片刻之后，琵琶声越来越小，一套剑法也舞到了尽头，秦小舟说停就停，漫天的剑影瞬间归于沉寂，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秦小舟在面具后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终于完成了这个任务，好与不好就顾不上了。
她的目光在厅中一扫，不敢细看，只是若无其事地走到方才那人面前，还剑入鞘，物归原主。那人呆呆地接过宝剑，对于她的道谢，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毫无回应。
秦小舟心中愈发惴惴，心想，看这些人的模样，我要么就是表现极好，要么就是表现极差。管它是哪一种，要是那阁主找我麻烦，大不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凭这具身体的轻功，就算打不过，难道还跑不掉么？
想到此处，她心头略定，回到之前的地方站定了，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众人的各种表情，一概视而不见。
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