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荀又安看着笑得一点也不矜持的姐妹俩,无奈地摇了摇头,招徕一个仆妇,吩咐他们去打水来给孟家姐妹梳洗。

    孟织夏朝着荀又安摆了摆手,指着花田的一角说道:“不必如此,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小块还没有浇过,索性一鼓作气浇完了再梳洗,岂不是更省事。”

    孟绘秋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她们的衣饰妆容看似简单实则十分讲究,若是真的梳洗怕是要耽搁一时半刻的时间。拖慢进度不说,等到日中,日头更毒,就有又要白白流一身汗,得不偿失。

    荀又安略微思索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便作罢了。

    站在她们旁边的孟纯冬舔干净了手上的樱桃渍,也从一边的田埂上取了一个小桶并着花浇过来帮忙。

    七八岁的小娘子身量不足,长得还不如一些牡丹树高,一头栽进花田里就不见了踪影。孟家姐妹和荀又安也不担心,这花田虽说开在深山老林里,但是时常打理,四周种满了驱除蛇虫鼠蚁的草药,还有仆从们定时巡视,怕是终南山里最安全的所在之一了。

    孟织夏只是远远地嘱咐了孟纯冬几句,让她注意看路,别摔跤,就转身自顾自地浇花了。

    荀又安在一边笑道:“你们姐妹俩倒是真放心她一个人玩耍,要是绵春知道了免不得要训上几句。”

    “其实并不会。”孟绵春摇了摇头,解释道:“长姐虽然端庄自持,可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只要不失孟氏风仪,随心所欲即可。更何况小寒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若真的时时刻刻着人盯着她,才是拘了她的性子。”

    孟绘秋在一旁极其促狭地补充道:“真让人不放心一个人的只有小满,所以我才要时时刻刻盯着她,免得她不小心摔倒。”这话暗搓搓地隐射了孟织夏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平衡感。

    孟织夏转过头给了她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慢慢举起了手里的花浇。孟绘秋一看不好,拔腿就跑,孟织夏紧跟着追杀了上去。姐妹俩吵吵闹闹地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荀又安含笑看着她们的背影。

    荀又安虽然是幺女,却并不受父母的重视。荀又安的父亲是河南道汴州刺史,长年离家在外任官,荀又安的母亲也带着其他年长的孩子一同跟随,独独落下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荀又安。

    荀又安的父母自然也是挂念她,但是毕竟带在身边的孩子更多,很快就无暇顾及到不在眼前的荀又安。经年累月,荀又安与双亲手足的感情自然极其淡薄。

    又因为是跟着平日里不善交际的慈明山人一同生活,平日里也就没有多少志趣相投的同龄玩伴,孟氏姐妹大约是她唯一的玩伴了。

    荀又安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即使她不在其中。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裙摆,荀又安低头一看原来是孟纯冬。小娘子的发髻沾着乱七八糟的残花败叶,一看就觉得战况激烈。

    孟纯冬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造型到底有多惨烈,她抬着头问荀又安:“六娘,我方才看到花田里插着一大堆枯枝,那也是牡丹吗?是已经死了吗?”

    “枯枝?”荀又安沉吟了一下,恍然大悟,笑着对孟纯冬说:“小寒,那是枯枝牡丹。”

    “是去岁那个洛人宋单父发现的枯枝牡丹吗?传闻枯枝牡丹开花之时枝叶枯萎但是花朵艳丽,可确有其事?”

    荀又安一转头,发现方才打闹而去的姐妹俩分花而来,出声询问的正是孟绘秋。

    “不错,正是如此。牡丹花期刚过,花谢而叶未生,所以只余枯枝。虽然也没什么可看之处,但是若是你们感兴趣,也可随我一观。”荀又安见孟氏姐妹兴致勃勃的样子,便开口相邀。

    孟家姐妹也是十分好奇,自然从善如流,连连点头。

    荀又安微微一笑,拉着孟纯冬的手,转身为她们带路。

    “枯枝牡丹是宋单父在扬州盐城鹿韭园里发现的。”荀又安一边带路,一边将枯枝牡丹的来历娓娓道来。

    孟织夏听了有些吃惊,问道:“鹿韭园,是前朝末帝放火自焚的鹿韭园吗?”

    荀又安点了点头,继续说到:“前朝厉帝酷爱牡丹,在天灾连年,人祸不断的时候还大肆搜刮百姓,只为造一座种遍天下牡丹的鹿韭园。只可惜牡丹花开之时,却是山河破碎之日。”

    “厉帝一路南逃,最后躲进了他心爱的鹿韭园,见得园中娇花嫩叶,满目绮丽,为了保护它们不受铁蹄践踏,居然一把火烧了鹿韭园,自己也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孟织夏自然也在史书中读过这一段,连连摇头:“其实又何必如此,牡丹开在哪里都是一样花谢花败,错的是劳民伤财的厉帝,自己走投无路了,居然还要拉着满园牡丹陪葬。”

    “不过我记得鹿韭园记中并没有记载有枯枝牡丹这一种啊?”安静沉默的孟绘秋突然开口问道。

    孟织夏回忆了一下,点头赞同:“的确,更何况当年的大过过后,鹿韭园只剩下断壁残垣,焦土枯枝,哪里还有牡丹花啊?”

    “鹿韭园作为皇家别业,占地颇大,又地处荒芜,自从厉帝在此身亡之后,就更加人迹罕至了。听闻是宋单父无意路过鹿韭园,偶然发现园中偏僻之处有红花数朵,近看才发现是牡丹花,只是牡丹花居然开在枯枝之中,灵怪非常。宋单父大为惊异,就掘了几株送来与阿翁一道参详。”

    “这枯枝牡丹并非没有枝叶,只不过在花开之前,叶败枝枯,等花谢之后,才会抽枝发芽。”

    孟绘秋听了轻笑道:“那岂不是如同石蒜花一般,花叶不相见吗?”

    “倒还真是如此。”荀又安十分赞同。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一片花田前,确实如同荀又安所言,是一片看似枯焦的枝干,但是细细察看之下,就能发现枝头隐约有些娇嫩的绿意。

    “果真灵奇,怪不得引得整个长安趋之若鹜,连皇后殿下这等不喜牡丹之人都赞不绝口。”孟绘秋赞叹不已。

    荀又安失笑:“其实要我说不过胜在难得一见,论起花色姿容,还是比不得三赛变玉,璎珞宝珠等珍品。”

    “那是因为六娘你坐拥这世上最艳的牡丹花田,等闲自然入不得眼。”孟织夏调笑道。

    孟纯冬可不耐烦陪着姐姐们讨论这些,早就又撒丫子跑没影了。

    孟织夏对荀又安提议:“既然来都来,索性就把这片枯枝牡丹也浇了吧。”

    荀又安自然是无有不应,孟绘秋亦是无可无不可。

    莫约浇了两三株牡丹花,孟织夏的木桶便已经见了底,她和荀又安招呼了一声,就打算穿过东边的桃林去打些水来。

    这片桃林不大,约莫十来颗桃树分布其中,只不过年头倒是有些长,棵棵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夏末里的桃树早就过了花期,毛茸茸的青桃缀满树梢枝头,显得沉甸甸的。

    细碎的阳光穿过枝叶洒在林间的华服少女身上,更衬得她雪肤花貌,秀美绝伦。

    孟织夏刚伸手拨开垂下的桃枝,一个人突然挂了下来。她一惊,直接把手里的木桶与花浇一并砸了过去。

    那人冷不防挨了这一下,直接大头朝下摔了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孟织夏吓得拔腿要跑,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小娘子,你砸完人就跑,未免有失风度啊!”

    她一听这清朗的少年声线,心里一松,放慢了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

    如此几步之后,身后传来少年讨饶的声音:“小满,别走,我错了!”

    她这才回头走到呲牙咧嘴的少年身边,扯过他的青色衣袍往身下一垫,坐在他旁边,气鼓鼓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慈明山人是我舅公,你忘了?我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少年揉着脖子一脸讨好。

    孟织夏若有所思,斜睨着他:“那敢问陆郎君,你是怎么和我大兄他们串通的,许了多少好处才让他们出卖胞妹?”

    陆砚动作一僵,委委屈屈地凑到孟织夏身边告状:“小满,你都不知道,龙渊他们有多狠,我现在全身上下一个铜钱都没有了。”

    陆砚的游历活动因为没有官方认证,所以是没有赞助的,所有的盘缠都需要他自己准备,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个家财万贯的世家郎君是个十足的穷光蛋。

    孟织夏嘲笑他:“活该,早就该这么治你。”

    陆砚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笑着问她:“小娘子,现在是不是开心了一点?”

    孟织夏十分矜持地点点头,语气有些小傲娇:“还行。”

    陆砚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变戏法一样地从空气中夹出一个雕琢精美的银香囊送到孟织夏面前,问她:“那小娘子可愿收下此物,权当砚赔罪了。”

    这银香囊不过陆砚指肚大小,方寸之间镂刻着流云飞鹤图样,寓意平安康健,永享仙寿,明显是陆砚准备用来给她当做生辰礼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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