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冤家聚头

    大总管满头大汗地跟在大夫人和小郎君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行走间气喘吁吁,已是初秋,天气已经开始透着沁凉,可他却还有种暑气未消的感觉。锦衣夹袍出行,这样的穿着还是有些厚重的。

    比起小郎君,他不光觉得委屈,还觉得自己太倒霉了。

    这个琐事杂乱的时节,桑蚕已收,作物丰收在即,府内各种繁忙还未曾落幕。他还在后门那里忙着呢,就被大夫人喊过去叫骂了一通。

    先是指责他管教不力,才让阿丑这个贱婢没规没矩,跋扈骄横。以至于现在都到了对主子打骂污蔑的程度。然后要他将阿丑这奴婢找出来,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大总管被大夫人暴怒地狮吼,直吼的全身发麻,训出了一头凉汗。可身为下人,他只得硬着头皮,直直的杵在原地。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虽然他脸上堆满了下人该有的恭敬,却一直眉头紧皱,眼中带着一丝无奈和鄙夷。

    真是岂有此理!他心里吐槽,那阿丑,是大老爷亲自给上的户籍,而且还登记的良民籍。若真被打死了,那便是贵族打死良民,无论什么原因,官府和仵作势必要走一遭的。

    如果没记错,好像许仵作刚从家里出去没多久

    而且好好的,又没做什么天打雷劈的事,何至于要命的程度?他听着小郎君所言,总觉得是小郎君抽风在先,跑去在一群小娘子面前胡说八道。惹怒了蒋家地小娘子,差点招来了祸患。才被阿丑急中生智,拿了板子拍打,还借口他得了癔症糊弄过去的。后来小郎君衣袍掉光,穿着中衣站在路上,吓的众位小娘子皆捂着眼惊叫,这才被阿丑打跑的。

    大总管不是不明白大夫人的想法,为了给孩儿出气,打着遮掩住狼藉的名声的主意,就要打死从小养大的阿丑。

    只能说人善人欺天不欺,阿丑这丫头在官府的契书上,恰好已经改成了西苑的雇佣之人,不再归属于东苑雇佣。平日里,就算大夫人想用也是需要去小郎君那里借地。就连打板子也是不行的。

    还说让他打死阿丑,他拿什么打,自己这张老脸么?

    再亲近,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是两家人呢。

    抬起头,深吸一口这初秋的凉气。大总管有些苦巴地皱起脸,想着大夫人地吩咐,越发的满脸火烧之色。心里一直没停下的嘀咕,大夫人事事精明,却唯独对待儿子的事情,糊涂的可以!饶人算之本,倘若没有那份善心,何必要在乎那薄如纸揖的面子呢,难道不是让下人更加寒心么?

    这几行人踏着秋日即将到来的冷寒之意,到了满室低压的书房。一眼看去,却发现,哪儿都找不到的小丫头阿丑,正乖巧的站在书房里呢。

    李元信眼睛里闪过羞意,一看到阿丑,他就不自觉地想起抱头鼠窜的那一幕。顿时心气上涌,勃然大怒,指着阿丑喊起来:“来人,来人,快来人!给我把这死丫头”

    话没说完,一只茶杯盖迎面砸过来,“啪”的一声在他脚下炸裂开来。

    满室的暴躁一瞬间聚集起来,大老爷暴喝一声:“孽障!给我滚到一边去,老子一会收拾你!”

    他气急了,连校尉参将的那些粗话都爆了出来。

    反观李元信,好像不知为何阿爹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样。他心意难平地瞪了阿丑一眼,讪讪的摸着自己被打肿的鼻子,退到大夫人身后,不敢再说话了。

    阿丑哆嗦了一下,依旧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呆愣在那里,静若木鸡。

    看儿子摆出一副吓了一跳的可怜样儿,又看见儿子脸上顶着红肿的鼻子。大夫人就觉得自己现在的一腔怒火,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她想起今日刚见到小儿时的样子,满脸眼泪鼻涕。衣衫不整,连外袍都不见了。好好一个少年郎,本该意气风发的。却跪在她面前,抱紧大腿,号啕大哭的像个孩子。

    她冷冷哼了一声,轻抚了一下头上因为愤怒而不停颤动的金步摇。脸上浮起一层厚重的温怒之色。眼睛直直瞪着小丫头,鼻翼因为气息加重一翕一动:“哼,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是逃到老爷书房这里躲起来了。李总管,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着人把这等刁蛮的丫头拖出去打死了!”

    “你也给我闭嘴!”大老爷真是怒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体会过小棉袄的贴心暖意。就遇见大夫人这么个风雪夹冰雹的刺激,气的抓起桌上剩下的杯盏就朝地上砸。

    “砰”的一声,地上碎片四溅,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大夫人这才看清大老爷那副怒目圆睁的样子,忍不住斜斜剜了阿丑一眼,才不情不愿的坐在主座的另一边。冒着酸气刻薄道:“老爷何以总护着这丫头。

    “谁让你坐在这里的?去下首坐着”大老爷一看大夫人坐的地方,立刻怒了。怎么就那么自以为是呢,你坐在这,老阿爷来了坐在哪儿?

    大夫人却是不乐意了,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她心里翻涌起怨气,虽然知道大老爷也在气头上,但是儿子又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大老爷这个当爹的每天端坐在书房里,什么也不过问,就是个供奉的牌位也没他稳!

    她怨气冲天的,重新坐在下首位置,“哼”了一声道:“老爷,要是往常我也就算了。可是今日,这丫头闯下这么大的祸,您却拦着我,只顾着包庇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生的呢!”

    “你放肆!”大老爷气的手都要抖起来了,直拍着胸口,脸涨得通红。

    蠢妇,什么叫阿丑闯了祸?明明是你儿子闯的祸!真是会推诿!他鼓起眼睛,方正的脸上,几道沟壑都因为面皮的胀红平整起来:“真是一派胡言!身为当家娘子,不好好管家。身为主母却天天纵着儿子绑在身边,你看看,如今他差点闯下这种灭门的大祸,你竟然还纵着他!”

    “老爷,难不成您都气糊涂了?怎么就是灭门的大祸?我看呀,您是听了这丫头胡说的话,被这丫头蒙蔽了吧!”大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大老爷生气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胜利的得意感。她稳稳当当地端起下人送上的褐色煮茶。轻抿了一口,又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今日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的很。

    “蠢妇?当真是井底之蛙,不可理喻!我问你,你可知蓉城原来的刘明府一家因何获罪?”事有缓急,大老爷压住怒气,一脸严肃道。

    “老爷都不知道,我一个妇人又如何得知?”大夫人不屑道,一脸的无所谓。在她看来,大老爷真是白承了这个位子。如此不思进取,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将来又如何出人头地更上一层楼?

    白老爷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想喝口茶压一压,一伸手摸了个空,才想起刚才杯子摔了。又吩咐下人送茶上来,才对大夫人道:“去年年前,在朝堂之上,大家下重令严禁贩运私粮。那刘明府境内,却是刚好查到一家贩运陈粮的粮铺。当时万家的一名市坊走动的管事曾去信求情,只说这铺子是自己一个远房亲戚的营生,希望刘明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一马。”

    看茶汤端上来,他连忙喝了几口,叹口气又道:“刘明府考虑良久,觉得这小小粮铺只是万总管的远房亲戚,即便查封了也不会伤及万氏一派的利益。加上郡守催的紧,便查封了这处粮铺。哪知马上就有人告他收受贿赂,圈占他人土地,最后全家都被流放到了关中道”

    大夫人不屑道:“如此,便是那刘明府不识抬举惹了万氏一派罢了。老爷也不想想,万家势力如此,别人不巴结也就罢了,偏他不但不卖人情还要继续查。哼,最后全家落得被流放的下场,还不是自找的?”

    说完这话,大夫人有些奇怪地看着大老爷,大老爷的眼神越发古古怪怪起来,她不禁问道:“老爷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孺子不可教也!大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却也无力再说其他的,就只问她:“娘子既知这理,那为何还要纵容信儿做下如此唐突之事?枉你平日里持筹握算,端的是冰雪聪明,今日之事可真是糊涂之极!你也不想想,那蒋家小娘子岂是我等品级的人家可以肖想的?”

    刚听见大老爷夸自己冰雪聪明的时候,大夫人俏脸一红,腮上漾起一道红晕。

    可随机便又听到大老爷说她糊涂,她便起了争强之心,鄙视的一哼道:“老爷,那蒋家小娘子可是对信儿认真的紧。她既喜欢,我们何不去求求试试。万一成了,咱们李府岂不也多了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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