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前路迷茫

    皇宫正德大殿上,朝会已经到了几欲剑拔弩张的地步。以监察御史和众言官所组成的说理派,慷慨激昂,轮番上阵,引经据典向皇帝完颜亮陈述查海c柳玉邕之案的利害关系。

    完颜亮强压心中怒火。作为皇帝想要保两个人都做不到,皇权何在但是越是暴虐的帝王越是在意言官的口笔。他只能隐忍不发,不能用强。

    “圣上仁慈,顾念多年肱骨辅弼之情,然而,礼法大于情,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为人臣者!不思如何忠君报国,难堪表率,已是有负皇恩。怎可因一己贪生之念,毁圣上清誉!放之四海为耻耳!”

    “皇上,那柳玉邕的女儿,跑到桃源巷闹事儿,说您定会网开一面,复了柳玉邕的职,杀人之罪已是民怨沸腾”

    众臣聒噪,完颜亮充耳不闻,只是闭目养神。他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平静下来。给自己思考的余地和空间。就算大臣们说的都对,他也不想当庭遂了他们的意。皇帝的决定不是谁说了几句话就能随便左右的。一时大臣们也不敢附议。

    大太监梁公公会意上前道:“诸位大人,皇上近日过于劳累。再如此嘈杂,恐伤龙体。退朝。”

    退朝之后大理寺卿得到密旨,柳玉邕于西街闹市斩立决,查海斩监候。

    完颜亮派梁公公去刑部大牢送了柳玉邕一程,问他可有心愿未了。万念俱灰的柳玉邕,求了两件事,一是希望皇帝南伐拿下宋朝江山,将父母自己的灵位供于柳氏宗祠。一是希望皇帝能寻他亲子下落。

    梁公公回宫复命。完颜亮只是笑笑。

    “没有杀错。”

    梁珫知道,柳玉邕临终前只是完成了皇帝最后的考题,一个穷尽一生不择手段最终还是想要认祖归宗的人,他在骨子里的对自己的设定从未改过。迷失不等于臣服。无论他做过什么都是无法信任的。金人就是金人,汉人就是汉人。

    完颜亮,也从来都没信任过任何汉人。他谁也不信。

    柳玉邕被当街行刑,热闹如元宵灯市,到了人人奔走相告的地步。他一生爱尽风雅,虽着囚衣也是干干净净,发髻拢得一丝不乱。不知是哪一个愤恨的民众朝他啐了一口,竟无人制止,众人纷纷响应,鸡蛋c菜蔬c石块c瓦砾如雨投来。一忽间柳玉邕已是满面痰垢,满身血污。好在,午时已到,刽子手饮过烈酒,杀人的钢刀在日光下亮的逼人的眼。手气刀落。血淋淋的人头上竟然是苦笑的神色。柳玉邕死了,一时间人心大快,人群甚是欢欣雀跃。这个汉贼走狗,金人蔑视他的软骨头,谄媚阿谀上位,汉人早就想啖其肉饮其血,若不是完颜亮不想留个薄情的口实,还有那么多汉臣想要拉拢替他收了尸。恐怕他的尸身早就被恶狗分食。

    柳新禾没去刑场,她的内心是复杂的,她怕自己软弱,不能全了她娘最后的愿望。

    申时,她已经来到御街胭脂铺子的门口,御街熙攘热闹,比起看这富贵繁华她更喜欢在早起菜市上流连。各种新鲜的小菜,有的带着泥土,各种绿色,各种彩色,好看却不至于眼花缭乱。是一种舒服舒心的感觉。小贩多是菜农。乡下人的打扮,生活的艰辛写在脸上身上,张口的叫卖声里却是不服输的生命张力。每一声都像是在说,我在努力生活。

    有时一筐菜便是一处田园。

    翁扶弱远远的望着这个有点走神的姑娘,看着她坐做在铺子门口若有所思,动态的街景中,她的静默让周遭的一切都跟着安静了。

    “姑娘,算个命吧。给老朽开个张,”一个算命的瞎子敲着盲杖打着卦幡走到新禾面前。

    新禾抬头,笑着说:“老先生远远过来就知我是姑娘目盲心明真是神算啊!可是我身上没有半文钱,怎么给您卦钱?”

    “把你身上最贵的东西赏我就行。”

    “除了这身衣服,我身无他物。哪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瞎子脸色一变,眼睛一睁,阴狠的说道:“就是你的命啊!”

    说时迟那时快,瞎子已经贴身上前,一掌拍在新禾的前额。他的手并未离开新禾的面颊,外人看来,像是算卦先生在给人摸骨算命。新禾虽早有防备,可她毕竟没有武功,瞬息间已经被拍晕,不仅头痛如炸裂,而且两只眼睛火辣钻心的疼。翁扶弱早就认出来人,见他靠近新禾便已知来意,他没有下杀手,他自己也没有到近前。因为他看见周围有比这个人更危险的一些人也在瞄着新禾。

    新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密室之中。之所以说是密室是因寻遍满室不见门窗,只有幽暗壁灯无声燃着,她不知是什么时辰,不知自己待了多久。虽是锦衾软榻,却不是宫中之物,看来打晕自己的人不是荻花夫人的手下,她小心翼翼的摸索到壁灯下,因为。因为这样屋子,柳府也有一间,几乎是一模一样。开门的机关就在壁灯。

    咔咔咔,机关启动,墙壁上突然出现一圈螺旋式楼梯。直达屋顶,一个方形出口就在棚顶之上。

    新禾毫不犹豫,踏上石阶出了密室,一个巨大的楼阁出现在眼前,它傍水而居,飞檐如翼,如避世之仙居。除了月邻芳汀,还有何处能与之媲美呢新禾暗笑。却也不敢不小心。

    “师父,你明知花家再接近新禾只会给她带来灾祸,为何还将她掳回府中”说话的是花良辰。

    “你小子,过河拆桥,得便宜卖乖。”张真人想了想说“重点是最后一句。”

    大隐隐于市,用荒诞不经隐去仙风道骨。用小门小派隐去道法高深。当年天姥山中,这一对师徒的第一次相遇也是机缘巧合。或许他姓陶,或许他是陶弘景的后人,但是从来无人知他名讳,他也无需言明自己姓甚名谁,多少荒芜的岁月就这么过了,在他身上竟无些许痕迹。

    “师父,凭您的法术何须动武,想带新禾回来,完全可以不用让她受苦,这么做倒是为何啊?”

    看着花良辰着急的样子,道士故意装作愤愤的神情。“是啊!纵观百年风骨,遇你一人。为了你这个唯一的徒弟,师父我可是什么坏事都干了!你要不高兴我就把她再扔出去。”

    “别别别不是徒儿不领情,可是师父您却不了解新禾,她不会和我走的”

    “明知不能为何执着我就是要你在今天见一个结果。不强求,放得下,得欢喜。”

    “我从未想要新禾答应我什么,从前只是想能永远保护她,并且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对自己从未觉得是勉强,反而是我愿意做的事,每一件都心中欢喜。”

    他忘不了儿时为向玩伴逞能吃了柳桃枝而中毒,是新禾把他背回府中,却遭柳二夫人陷害,让众人误会以为是新禾把他害了,待自己昏迷多日醒来时,新禾被折磨的快没了命。误会澄清,他和父母去柳府致谢,满身伤痕憔悴无比的新禾却笑着说:“你没事就好!”没有一丝怨恨之意。

    “花良辰,你这个大骗子,装病上瘾,现在还要装傻装疯把我抓来干嘛”

    新禾的声音传来吓了花良辰一跳。他的样子逗笑了他师父。

    师父对着花良辰叹气道:“以后你有菜吃了,卤水点豆腐。”

    “新禾,你没事了吧。”良辰关切的问道。

    “托你师父他老人家的福,还没被打死。”新禾玩笑道。

    “新禾,我师父这样做,一定事出有因。我想多半是出于保护你。”

    “看来我要进宫的事翁扶弱已经昭告天下了。”

    “昭告天下的不是他,你进宫恐怕也只是自投罗网。”

    “不进宫是不是性命无忧”

    花良辰不敢保证,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后面都牵着什么人。

    “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你。”

    “你真的确定你的命比我的命贵,可以罩得住”

    花良辰不敢确定,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背后的人在谋划什么,和整个天下比起来,一两条人命算得了什么

    他沉默。

    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在想一起死又如何!

    “新禾丫头,你知道今天御街上,有人在暗中监视你吗?”道士开口说道。“你知道他们都是谁派来的吗?”

    新禾摇摇头说道:“您想告诉我吗?”

    道士也摇摇头。

    新禾笑笑对花良辰说道:“看好你师父,别没事捣乱,这宫我还非进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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