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14曲 无声的《4分33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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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快，仿佛风雨一吹，就把来不及收尾的白天一股脑儿的吹跑了。
寂静的校园里亮起了路灯，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苍白的灯下显的寂寞而单调。一切都笼罩在并不太深沉的夜幕中，除了教学楼四楼的一间公办室，依旧亮着四盏白晃晃的日光灯，远远看去就像怪兽的一只眼睛。
公办室里，宁主任拉着一张比马脸还长的脸靠在黑色高背椅上仔细的阅读着几份字迹潦草的检讨书，邓赫c田野c曾浩c叶小丹还有宁宇像一根根牙签笔直的立在公办桌前。
时间在不安c厌恶c忍耐c抱怨的沉默中缓缓流逝，随着愈下愈大的夜雨让人忍不住唉叹一声——唉，肚子好饿，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啊
让我们把时间倒转，重新回到上午彩排结束的那一刻。
在送走了校长和浙音附中的人之后，宁主任又重新回到了练习室并重重关上了大门，第一句话是：“学校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第二句话是：“除了这三个人还有谁参与打架的？”
“邓赫又没有打架。”田野很仗义的维护着，然后指着宁宇一副揭发的神情：“他用谱子砸我的头，还踢了邓赫一脚！”
宁宇不屑的狡辩说：“我是扔了乐谱，但我没料到你竟然笨的连躲都不会，再说了，邓赫是我踢倒的吗？是他自己没站稳而已。而且，”他指着还躺在地上的乐谱架，“他还踢坏了乐团的东西。”
“你——”不善辩驳的田野急的干跺脚，他捅着身边的邓赫，“喂，你倒是说句话呀？”
可意外的是，邓赫什么都没说，只顾着眼楞楞的盯着地面，仿佛这番对话都与他无关。
“宁宇！”宁主任黑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做不好团长就不要做了，放学后到我办公室去！”
宁宇大惊失色，惊怒而心虚的表情在脸上变来变去。
宁主任指着邓赫继续发着怒：“邓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看看你身边的那些队员，哪一个不比你资历更深？刚进乐团就被选为一队的二提参加表演，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邓赫抬起头，想着他的问话，却忽然记起了有一天田园曾这样问过，‘其实你根本不适合学古典乐，不要再勉强了，回到从前的自己不好么？’
回到从前的自己吗我有什么不满的吗？我，我到底在干什么？邓赫楞楞的看向正关切注视着自己的田园，突然觉得她的话也许是对的，是自己太过天真，总认为只要凭借着努力总有迎头赶上的一天，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浅薄的他根本无法追上他们前进的步伐，单阳洋也好，田园也好，他们的强大令他生畏！
这就是畏惧，在敬佩同时深深的惧怕。
邓赫失神的再次低下头，终于体会到了田园在全国大赛之前复杂而矛盾的心境了。
看到邓赫毫无掩饰的凝视，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看向田园，田园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火烧，她心慌的避开左右的目光，心如小鹿乱撞。笨蛋！看什么看！她违心的抱怨着。
宁主任也看向了田园，他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用多说，就田园的实力来讲，一个校乐团根本不足以成为她的舞台，和单阳洋c孟泽恺以及欧阳一样，他们所经历的事情只不过是通往辉煌之路的一个踏板，但尽管如此，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块踏板却还是至关重要的。他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不甘的望向宁宇——儿子，如果在这里失败会丢掉最重要的信心，那么我这个作父亲的无论如何也要为你坚守。
宁主任收回了眼神，语气稍稍缓和了些：“邓赫c田野c曾浩”他说，“你们三个放学前写一份检讨书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知道了。”细如蚊蝇的声音回应着。
“田园，”他本能的反感着那个足以毁掉自己儿子的强大女孩，“你留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哦。”田园支吾的应了声，直觉的感到那将是场不太愉快的对话。
“好了，现在解散，都回去上课吧，今天下午的练习暂停。”宁主任正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还有——！”他的声音拖的长长的，“刚才是谁把门锁起来的？又是谁喊，‘宁主任来了’的？”
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同学们全部低头偷偷张望，最后，在一片默默的眼神交流中，一个男生指向叶小丹：“是她。”
叶小丹愤慨的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乖乖举起了手。
“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宁主任生气的嘀咕了句，然后说，“你，放学后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叶小丹翻翻白眼，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点背啊！
就这样，以上的五个人在放学之后都极不情愿的万分懊恼的集结在了宁主任的公办室里。
叶小丹歪着脑袋挑着眉毛一边看着墙上的挂钟，一边猜测着在彩排结束后宁主任到底会和田园说什么。挂钟的指针嘀哒嘀哒的走着，已经七点了。
叶小丹不耐烦的翻翻白眼，暗暗的发着牢骚：有没有搞错！几张纸就看了二十分钟，鉴宝都没那么慢，这分明是要饿死人的节奏啊！
“咕~~~咕~~~咕噜噜~~~”不知这谁的肚子从刚才就一直叫唤个不停，滑稽的让人想笑又不敢笑。
宁主任终于抬起了头：“曾浩c田野，在检讨书上你们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点很好，你们俩一个是骨干，一个是优秀乐手，都应该具备良好的音乐素养和最起码的责任心。今天的彩排你们也都看到了，提高团队的整体能力是我们接下去重点要做的事，我希望你们能多乐团做点贡献，打架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发生了。”
“以后不会再打架了。”曾浩认真的说。
“我也不会了，对不起，宁主任。”田野低头说。
宁主任冷淡的嗯了声，指着两人警告说：“回去吧，记住，下不为例。”
田野c曾浩点头哈腰了一阵，飞似的跑了。
叶小丹瞪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羡慕的快要抓狂了。
“叶小丹。”宁主任缓缓开口，“听说你和田园是从小一起学琴的？”
什么？叶小丹吃惊的看向他，提那些陈年旧事干什么？
“你和她一样很聪明也很有能力，”宁主任的眼神里含着一种轻视和戏谑，“只不过，田园会将聪明用在行动里，而你却把聪明挂在了嘴巴上。”
叶小丹茫然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说着宁主任挥挥手，“出去的时候把门上带上。”
本来一心想奔回家的叶小丹突然走不动了，双脚像灌了铅似的，心里一个劲的琢磨着刚才的话。她低着头挪到门边，开门，出去，就在随手关门的一刹那，她猛的想明白了，那是指责自己只会说空话而不会像田园一样付诸于行动的意思啊！“啪”的门关上了，她觉得一切都黑了。
现在就剩下了宁宇和邓赫。宁主任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眯着眼睛：“你们两个是在相互斗气吗？”
宁宇和邓赫不约而同的摇着头，第一次达成了一致。
“单阳洋已经确定参加明年的英国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了，而田园，不出意外，也会通过年底的预赛获得参赛资格，他们两个已经开始走向世界，那么，你们呢？”宁主任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分外刺耳。
两个人都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田园的那支《无穷动》实在太过强大了。
宁主任移着椅子挪到了邓赫的跟前：“你也别怪乐团里有人对你不满，如果不是杜老师的极力推荐，你，根本当不上二提。”
邓赫吃惊的瞪大眼睛。
“知道马老师是怎么评价你的吗？”宁主任似乎不打算给邓赫留半点余地，话说的很是直接，“他说你虽然学习力很强，但有一个硬伤，那就是高把位的揉弦技巧，从这点可以看出你的基本功其实很差，建议找个好点的老师，认认真真的再学个一两年，否则难以再有所突破。不过，要我说，凡事都不能太过勉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那都是能力的差异，”宁主任顿了顿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古典乐不适合你，校乐团也不适合你，别再妄想会实现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去做自己擅长的不是更好吗？”
离开乐团要我离开乐团？！邓赫瞪着眼睛错愕的望着眼前这对同样目光尖刻的父子，突然变的执拗而愤慨，“我不会离开乐团！”他大声的说，“不光不会离开，我还要当上第一小提琴手，我就是这样的人！”
宁宇倒吸了口凉气，宁主任却气的双眼冒火：不识好歹的臭小子！
邓赫把拳头捏的紧紧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单阳洋和田园飞速运弓的模样，他不能气馁，也不能服输，要像以前那样，用努力和成绩来证明自己，唯有这样，唯有这样才能——
当邓赫重重的甩门而去的时候，公办室里的父子俩就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邓赫——我们走着瞧！
臭小子——别得意的太早了！
邓赫就像加满了油的车，一口气冲出教学楼冒着雨朝音教楼跑去。上午他把小提琴留在了练习室里，而现在，他只想练琴练到筋疲力尽。可还没跑到操场，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嗨，是邓赫吗？”
邓赫一回头，见田野正撑着把伞朝他快步走来，邓赫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还没回家？我要去练习室，先走了。”
“等一下，邓赫，”田野急吼吼的说，“有人找你。”
这时，从田野的身旁露出一个体态矮胖的婆婆，她细着眼睛使劲往黑暗的雨幕中张望：“赫赫，是赫赫吗？”
邓赫一眼便认出那是住在家对门的邻居。他愣了愣，奇怪的想：都这么晚了汪奶奶怎么会到学校里找他？难道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还没等人完全跑到跟前，汪奶奶就用那种焦急万分的沙哑声说：“赫赫，你爸爸出事啦，他被几个人打了，现在正在派出所呢！”
爸爸被人打了？！
心急如焚的邓赫顾不得愈下愈大的雨，一头冲进了黑暗中——爸爸！他惊慌的呼唤着；爸爸！他害怕的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大雨，伴随着寒冷而漫长的夜，无休无止，单调孤寂的雨声代替了所有，连绵至城市的每个角落。在这个压抑而深邃的雨夜里，有些事情已经结束，有些事情却刚刚开始。
无人漆黑的音教楼里，一个瘦高的身影阴沉而隐秘的缓缓移动着，上了楼，走到练习室，打开了门。无月无光的室内，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一会儿，手电筒亮了，微弱的光束四处摇晃，终于在角落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把放在简易琴架里的小提琴。
瘦高的身影走了过去，立在琴前，突然，身影抓起小提琴就朝白墙狠狠砸去——“咚”！小提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又一声“咚”！巨大的撞击声震荡着整间教室，再一声“咚”！小提琴应声而断！
瘦高的身影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他推开窗，将手里和地上的断琴一同扔出了窗外。
当所有的声响全部隐于雨声之后，电筒灭了，门关上了，身影消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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