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穷动（三）
巨大海浪般的音潮像冲锋的队伍一样源源不断的涌来，大家都惊愕的目瞪口呆，这竟是被喻为上帝的音乐，为称作世上最难钢琴曲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曲》！
疯狂的手指在音乐的海洋中疯狂起伏，掀起滔天巨浪，令人叹为观止。艰深繁杂的快速和弦，高昂徘徊的极快音群，华丽的装饰音，铿锵的八度急板天啊，所有人都看的呆了，这样高超绝伦的演奏竟然只出自年仅15岁的少年之手！
一个奇怪的问题闪现在众人的脑海中——一还能再快吗？还能再快吗？
乐曲在急促辉煌中结束，好半天大家也没从那疯狂的指法中回过神来，寂静的空气里满是无数惊叹和因激动而“怦怦”的心跳声。
欧阳一直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疯狂跑动在琴键上的双手，心中的震撼和刺痛让他难以呼吸，这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曲子，这是他永远都挥不掉的痛——《拉三》，他随父亲参加澳大利亚国际钢琴公开赛时没能完成的曲子！就是这首曲子彻底斩断了他对钢琴的憧憬！
泪水，在一瞬间情不自禁的滑落。
掌声在琴音消失很久之后才毫无保留的响起，精彩的演奏，高超的琴技早已征服了所有人，什么第一第二，什么千年对头，统统忘记了，只剩下了敬佩的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孟泽恺走到欧阳的身边，看着欧阳默默流泪的样子，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周边的掌声突然停了，大家在愕然的同时听到了孟泽恺那带着怅然和愤慨的声音：“想起来了吧？统统都想起来了吧？这就是你在公开赛上没能弹出来的曲子，这就是你亲手毁掉了我梦想的曲子。”
欧阳抬起脸来，惊诧的看着他。
“十岁那年，我曾决定不再学习钢琴，是你弹的那首《悲怆》让我重新拾起了乐谱，我整天泡在钢琴前不停的练习，满脑子都是你在演奏时的情景，我发誓不论你是怎样的神童我都一定要超越你，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我发奋追赶的时候突然放弃了钢琴？你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对你充满向往，有多少人到现在还在追寻你当年的模样！你知道你身上的才华有多么令人羡慕，你知道你所拥有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吗？！”
什么？他在说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
孟泽恺依旧发泄着多年来压在心里的愤怒：“难道，放弃了钢琴你就没有过一丝后悔一丝愧疚吗？欧阳铭亮！”
欧阳已经完全被他的话给震住了，脑袋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单阳洋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拍了拍孟泽恺的肩膀：“够了，走吧，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孟泽恺强忍着内心的失望和遗恨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待重新睁开时，心中的怒火已平熄，多年的夙愿已放下，此刻的他感到卸下重负后的释然，“好吧，回去吧。”他轻轻的说。
可还没等两人走出几步远，一阵如天鹅绒般光滑的前奏便从身后响起，紧接着传来欧阳湿润的沙哑声：“现在的我既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去做弹琴以外的事，也许正是你所说的那种一无二的能力依然留存在我身体里的缘故，所以我不会再放弃钢琴，我要继续朝这条路走下去，虽然现在的我没有资格成为你追赶的目标，可你却可以成为我前进的榜样，在我所热爱的音乐道路上，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大家一起走下去——这不是终点，这，只是一个开始。”
说完，手指急速翻飞犹如暴雨横扫整个琴键，在力量和速度下，琴键发出疾风骤雨般的滂沱之音，像叠起的浪潮，像强劲的台风，以迅速的，不可阻挡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快，快，快，手指像疯了一样的在翻腾！
快，快，快，音符像火山爆发似的在喷涌！
大家屏住呼吸，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奏，思维都停止了，这已经不是在弹钢琴了，这根本是一场魔法，一场手指的魔法！
最后，在一段坚定激烈的主和弦下乐曲结束了。欧阳微微喘着气，抹了一下额头上的细细的汗珠，一抬头却见孟泽恺已经站在身边。
“薛汀哲的《魔指归来》吗？”孟泽恺以一种不屑而轻狂的口吻说，“现在的你有资格称‘魔指’吗？”
孟泽恺几乎是把欧阳推了开去，他一坐在琴凳上手指就开始急狂的飞舞了起来，恐怖到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使得十根手指看起来就像不停扇动翅膀的蜂群，钢琴发出不可思议的嗡鸣声，好像随时都会爆裂一样。
《endurg 一vent》，电影《海上钢琴师》斗琴的最后一首，由帕格尼尼小提琴独奏曲《无穷动》改编而成，所有弹奏的键都是黑键，每分钟100拍，音符变化万千c气势磅礴，被称为指法极限的挑战，是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完成的钢琴曲！
但孟泽恺超越了极限！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这根本就是魔法，手指的魔法！
骇人的表演在强烈的窒息中结束。突然降临的寂静中，似乎还能听到钢琴不断发出的嗡鸣声。汗珠从孟泽恺的额头滑下滴在了衣襟上，他喘息着站了起来，无视着欧阳震惊到眼珠子都无法转动的神情，无视着众人如出一辙的呆楞模样，毫不犹豫也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再见了，欧阳铭亮；再见了，昔日的神童！
掌声c惊叹声，激动的，崇拜的，无法抑制的在四周响起，就连老师们也把手掌拍的“啪啪”作响。无疑的，这个15岁的少年已经用实力征服了所有人！
突然，一声快速跳弓的小提琴声犹如一道炫目的闪电划过喧哗的人群，众人吓了一跳，侧目望去，只见田园夹着小提琴，左手急速按弦，右手飞快运弓。乐曲由继续不断上下翻滚的十六分音符音型组成，旋律疾速奔放，如翻腾的浪花，如一泻千里的激流，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动力。
帕格尼尼的《无穷动》！是刚刚孟泽恺炫技表演的原版小提琴独奏曲。
众人的目光被全神贯注演奏中的田园深深吸引，她神态端庄，气质典雅，浑身散发着如女王般高贵美丽的光芒。
闪耀吧，美丽的女孩，闪耀吧，倾洒天籁的古典女王，当苦恼与踌躇被勇气和信念所代替，梦想定将绽放出耀眼方丈的光芒！
就在田园放下小提琴的时候，整个乐队爆发出欣喜若狂的欢呼声，田园自己也被自己的突然爆发而激动的心花怒放。
孟泽恺拍了拍有些发楞的单阳洋：“看来你有个很不得了的对手啊。”
单阳洋回过神，轻轻一哼，扬了扬嘴角：“走吧。”
田园笑盈盈的看向杜超岚，杜超岚朝她伸了个大拇指：好样的！
《无穷动》全曲共有几千个音符，演奏时手指起落平均每秒达十三次之多，演奏者每分钟必须奏出126个节拍。对于像田园这样左手手指缺乏耐力的演奏者来说，《无穷动》和《野蜂飞舞》这类终级速度的曲子，一直是她难以驾驭的，然而，这次，她做到了！
这时，田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她拿出来打开一看，有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只有五个字：明年，伦敦见！
谁发的？伦敦？田园莫名其妙的环顾四周，瞥见了单阳洋一行人离开的最后身影，立刻她明白了，英国伦敦——梅纽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
田园望着单阳洋离开的方向，目光坚定而执着。
就这样，汇演前最重要的一次彩排在戏剧化的斗琴赛中画上了休止符，但某些事情的结束通常意味着某些事情的开始，人群之中两颗倍受打击的心灵悄悄结出了黑暗的果实——“嫉恨”和“自卑”。
一天很快过去，在爆炸似的口口相传中，早上与浙音附中的斗琴赛成了全校的焦点新闻，初一（2）班成了当日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欧阳铭亮和田园则成了“重点景观”。
哦，y g一d！还有完没完！田园没辙的托着下巴头痛的想：再这样下去校乐团恐怕是呆不下去了。
乐团的课后练习暂停，放学铃声一响，欧阳便收拾了书包，和谁都没打招呼匆匆离开了学校。整整一下午，眼前全是孟泽恺神似的炫技演奏和他的责问：难道，放弃了钢琴你就没有过一丝后悔一丝愧疚吗？！
没有后悔吗？怎么能不后悔呢？！可他没的选，那时的他根本无法弹琴，因为每次坐在琴前他就会想起妈妈口吐鲜血的样子，每次触击琴键他就会再次经历失去妈妈的痛苦：妈妈啊，永远的离开了他，无法再回来了！
欧阳低着头眼睛湿湿的走进了大和琴行，魏老板正和客人聊的投机，见到欧阳来了笑眯眯的刚想说话，却只见欧阳默默的，不寻常的，一声不吭的坐在了他的黑三角前。
咦？怎么了？魏老板眨巴眨巴着眼睛奇怪的想：难道是汇演的曲子没弹好？
他身边的客人则是一副看不惯的神情：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礼貌。
就在这两个大人一个眨眼一个皱眉的时候，见到了令他们在很久之后都津津乐道的事情：一个13岁的少年，就在他们的眼前，弹奏了一首非常优美的左手钢琴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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