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梦似幻（下）
莫说众人，就连笔者也对这不期而遇的海市蜃楼满心期待，而盛景究竟颜色几许光彩几何，西夏君臣赶到时众人不禁惊叹：果然不枉此行！只见：虽然刚到的那会儿，空气中斑斓的画面还有些稀薄，但一阵风后，原本以为要被吹散的奇景竟乍地鲜活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宛若神仙魔法，在真实沙漠的上方，另一个以沙漠为背景的天地也活灵活现铺散开来；黄的是地上沙，白的是天上云，浑然天成简直以假乱真，那离地两尺然后又一直往高远延伸的光景细腻无比，若不是人马还立于真实世界，仅凭肉眼观察已经全然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幻境——当然，仅局限于海市蜃楼所到之处。
怎么可能有如此栩栩如生的海市蜃楼，李乾顺以及随行所有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呼，仿佛风声传入双耳，人们竟被光影中的风沙欺骗以致要用双手去遮挡双眼，但久久的并没有感到清风拂面，人们终于发现原来一切只是海市蜃楼中的幻象而并非现实世界中真的风吹沙起。然后幻境在众人面前又是鬼斧神工一番变幻：原本一马平川的黄沙变得波澜起伏，突起了沙丘，陷出了谷底，沙丘遮挡阳光的地方还有幻象恰到好处地呈现光影婆娑。
“安静，安静。”
这时幻境中远远驶过来一具马车，李乾顺连忙伸开手臂，他仿佛生怕手下人发出的声响惊动了来者。迷，难道迎面而来的马车里面真的坐着神话里的精灵仙子？
对，似乎是的，否则迎着眼前巨大的沙丘，怎么会有人能驾着马车径直冲到沙堆里面去呢？
“…”
神仙倒是走的干脆，只是马车走后，空留一干人等怅然若失。
“不对，那沙丘是真的。那马车应该是穿过真实的世界驶到沙堆对面去了。”
还是“鹞之眼”首先看出了端倪，大家才恍然大悟。
“对，对，走，我们翻过那个山坡去，别等海市蜃楼散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皇帝定睛一看也看出了实情，他连忙不等众人便径自赶马前往远处的沙丘。
“殿下，殿下。”
幻境中马车驶过时车帘其实有被掀起一下——车内惊鸿一瞥闪过的车中人竟把李米吓得呆立原地动弹不得。那个人…竟然是母亲！虽年纪、发式、服饰都与现在不同，但只看面相，李米断定就是自己的母亲毋庸置疑。
“殿下，殿下。”
皇帝和其他人都已经先走了有一段距离，身后的侍卫才上前拍了拍李米的后背才将其从茫然失措中唤起。
“刚刚那辆马车呢？”
李米太过忘我，回过神来的时侯竟已不知马车去向何方。
“皇上说应该是穿过沙丘跑到那山坡后面去了。”
“穿过沙丘？”
“对，皇上说那山坡应该是实景才对。”
“……”
听了手下人的解释，李米也放眼仔细去看。
似乎确实是的。
“驾。”
相比众人，李米对谜底有着更加迫不及待的急切心情。
…，无边无际！
…，气势如虹！
即使对于西夏从上到下见多识广的君臣来说，这沙漠中谜一样的画卷也是生平未见的伟大奇迹。一般说来，沙漠中出现海市蜃楼的时候，总是在气温骤变、焦燥酷热的午后；而且，就算有海市蜃楼真的生起，它大多数时间也会隐隐约约朦胧不清。天！而此刻，海市蜃楼却居然以完全平行于真实世界的方式发生——以致置身其中完全感同身受。不可思议，难以想象，也正因如此，在这奇迹正在发生的时刻，身临其境的人们会莫可名状感觉奇幻亢奋、欣喜异常。
在那…
让一行人更加惊喜不已的是，翻过山头，幻境中原本旷野一色的荒漠此刻竟然乍现一片玲珑绿洲。着实别开生面美轮美奂，当一片黄沙之中乍现一汪碧水一片碧绿，不光人，就连幻境里的神仙竟流连忘返的停下车来。
…，…
李米也渐渐赶上前来，不过与旁人只感觉新奇不同，李米却觉得此时的世界不可描述积攒着一份凝重。
咚咚，咚咚。
一种声音一种心跳，始终在一个不可言喻神秘所在收缩颤动，它的诡异、紧促，仿佛一层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覆盖于李米潜在的意识。也许，现在尚不能说它存在的形式是乌云密布、只手遮天的，但也的确巨大玄妙、如影随形。
咚咚，咚咚。
越靠近大队人马聚集的地方，李米内心莫可名状的感觉就越来越过强烈明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米也无法解释不了为什么心中始终有一抹摄人心魄的紧促感挣脱不去。
咚咚，咚咚。
直到爬上沙丘，当绿洲的盛景同样在李米眼前展开，他终于能分辨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在自己心头起伏——那是是一种超越现实的真切感，李米觉得，似乎自己很久以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到过这幻境发生的地方。梦里？不，那恍如隔世的悠长厚重之感远远超越了梦境的长度，也许更像前世多一些吧，李米深邃记忆的源头仿佛比他的生命过程还要漫长深远。
“……”
回归队列然后顺着众人瞩目的方向望去，李米只见：幻境中的马车上不紧不慢走下两人——其中一人是驾车的车夫，另一人正是车厢中的女子。看样子那两人应该是一对恩爱夫妇才对，此刻那女子已经取出面巾就着泉水帮男人擦拭脸庞。
不过既然是夫妇，为何两人在穿着的服饰上却有着不同，而且还不只是一点点，因为即使远远看过去那差别依旧还是非常明显。男人穿着汉服，女人则是西域少女打扮。对了，他们使用的马车也很怪异，不是套用马匹而是使用骆驼，说起来，如若那不是神仙的坐骑，那它至少也应该来自遥远漠北才对。
只有靠近一点才能真正看清事实的真相。
西夏君臣满怀好奇心接着往坡下前行，可是…
呼，呼。
有风突兀、诡异地刮起，幻境中风吹草动。
呼，呼。
当现实中的人们也感受到那明显不属于现实世界冷冷的风，风更加神秘阴冷起来。
…
可惜，西夏君臣似乎没有时间再去深究海市蜃楼中的来龙去脉以及前因后果了，幻境在退，就好像潮涨总归要潮落，沙漠开始回复它本来的面目。
但只限于除李米所在的其他位置，西夏一行人很快发现，李米脚下及其身后的幻境并没有什么改变，仿佛天堂亦或地狱之路般，幻境为李米独自留下一条狭窄小径。
“父皇…”
李米亦心里无底望向李乾顺。
“过去看看也无妨。”
“是。驾…驾…”
得了皇帝的允许，李米松松缰绳，身下战马便载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坡下靠近。
…，只是不经意间，幻境留下的窄路竟然又突然缩小了一轮，李米连忙停步。
“大家都别跟着，让李米自去。”
原来是贴身侍卫跟了上来的缘故，皇帝连忙叫停却也来不及——只见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的小径，不可逆转地收缩、成线、成点，最终，士兵们脚下的幻境也全都终归湮灭。
“大家都退到山头上去。”
于公于私，于自己、于爱子李米，皇帝实在不想再惊扰这千载难逢的奇遇，他连忙指挥众人远远退回山头。
“…，驾，驾。”
当李米回望众人然后真正一个人开始向幻境中心独自前行之，幻境也通灵般不再消退——而后回归平静——最终峰回路转竟高潮再起。没有人再质疑这遮天蔽日的大戏确实是为一人李米上演，只见又一座巨大的沙丘在光与影的交叠中拔地而起，然后一弯清澈的碧水绕过沙丘边缘流淌开来将李米环绕。
啪，啪…
有比沧海桑田之变幻更加奇妙的事情那就是：幻境里的男子踩着水泊一路跑过李米身旁，幻境中的水花溅起落到李米身上还会惟妙惟肖演绎水花四散开来的影像，这…简直比昨晚李米的梦境更加匪夷所思，毕竟梦由心生怎么演都行，但白日昭昭、众目睽睽之下幻境这么来就未免太过肆无忌惮。
“萨其里呀米西亚，滴哇里哏。”
幻境中的男子又跑上山头迎着太阳大声祷告，咒语般的声音竟仿佛穿越时空般地传进李米的耳朵。
伟大的真主，请您仁慈赐予我孩子健康。
竟然是地道的库米话！
李米会听会说这种语言——因为母亲从小就教导过他库米国母语。这也是李米第一次听到除母亲外的旁人说起这种语言。李米千万分好奇，不由自主赶上前去就要查探清楚。
恰在此时男人的后背起了变化，开始是衣衫有些湿润，不过很快那水迹变得汹涌扩散开来——竟是大股殷红惨淡的淋漓鲜血。
那一定是痛苦万分而又万般绝望的垂死挣扎…
人之将死，当李米接触到男人转过头来的痛苦目光后，李米内心亦感同身受感到不胜悲凉。
起先那种难以言状的压迫感在李米心中再次发作…
为了找寻答案，李米连忙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不管是五官面相还是气质感觉，都和母亲十分酷似的妇人。
呃……
不过不看还好，看过之后，霎时天旋地转，随着可怕场景一起扑面而来的，是怎一种让人心惊胆战又万念俱灰的战栗恐惧。
那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在女人——也就是自己母亲的身体里，竟有一个无比恐怖的东西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它看上去很小，不过那仅仅只限于它的身体，李米分明感觉它身体里孕育着能让万物齐哀、天地黯淡的巨大能力。但这依然不是最恐怖的，不管这小小的躯体和它邪恶的能量对比起来是多么震慑人心，但和真正最令人心惊胆战、汗毛直立的事情相比，确实还不算什么。
一团刚成人形的血肉，顶着一颗和身体不成比例的硕大头颅…
呼。
最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就是，此刻的它竟已经张开一双凶神恶煞的漆黑色眼珠，憎恶而且仇恨地注视外面世界一切事物存在的状态。
尤其是到和李米对望过来的视线对接以后…
不由分说地，它恐怖惊悚的双瞳骤然就汇聚成了一条暗黑狭隘却又仿佛可以吞噬天地的深邃裂缝。
死死盯着，同时浇注着和宿命融为一体的高亢愤怒，这才是真正让人不禁从灵魂深处深深颤栗的原因。天，那是怎样一种无法开解的血海深仇，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仇深似海的怨念真的降临人间成为现实，那又将会是怎样一次万劫不复的血光之灾。
是炼狱的恶鬼前来追讨前世的孽债…
即使千军万马也从来面不改色的李米，此刻竟被惊吓得双目失神、精神恍惚。李米骑行的战马亦连连却步，就像它也感受到了李米心中莫可言状的惊慌失措似的。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惊心…
到后来，战马甚至是一路小跑把意识已经模糊的李米驮回山顶。
“米儿。”
李米勉强趴着马身回到队列的时候，是李乾顺这辈子看到爱子生命力最为薄弱的时刻，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再能坐在马上。
嘶。
李米虚弱地从马背上滑落，诡异的幻境也在皇帝双手接住爱子的时候，爆发成一片绚丽的金色光茫骤然散去。
“米儿。”
“父皇…”
李乾顺连忙腾出手来用力掐捏李米人中，李米却已然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口便昏死过去。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