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深渊
尚青从走进门开始,就发现今天的醉春楼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并不因为他看到根掌柜亲密的男人已经不是上次来看到的那一个。也不是因为他发现今天的酒里比往常掺了更多的水,更不是因为他看到往常陪伴他的年轻姑娘们,脸上都多多少少长出了一些烦人的褶皱。
而是因为这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应该出现的,一个不该出现的。
应该出现的是一个姑娘,尚青就是为了她来的。几天前醉春楼里的伙计就跑来告诉他,有一个十几岁姑娘自己找上了门,现在就在店里等着他三天后光临。
尚青本想马上就去,奈何那老不死的掌柜硬是要他三天后才来。醉春楼是人家的地段,尚青不好发作,只能怪怪在府中挨了三天,待到第四天天色稍晚,便领着随从匆匆从府上赶来
尚青如果准备设局杀一个人,三天的时间对于他来说绝对是足够的。
不应该出现的是一个新来的伙计。
什么是伙计?
每家像醉春楼一样的地方,都会望着很多的伙计,他们每天干着数不清的活儿,拿着最微薄的工钱,用蝼蚁一般的躯体填满了每一座高大的茶楼,饭庄,或者醉春楼。
他们的眼睛本应该是灰色的黑,没有一丝自光芒能够在这些被油烟和灰尘蒙蔽的双眼中留下痕迹。他们只会直勾勾的盯着你,机械的满足每一个来自客人的要求,不绝望,亦不渴求。
面前的这位,眼里却有光
尚青来到这里的两个时辰中,看到那个伙计三次将手里的酒洒出杯子,两次打碎碟子,偷喝了四碗酒,还顺手把两个碟子和半块烧鸡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只有常年走街串巷偷鸡摸狗的贼人才能把摸盘子,偷烧鸡的动作做的如此行云流水。尚青觉得如果聘用这位不是因为掌柜的脑子已经老的不能用了,就只可能是因为贪图那少年的美色。
根据尚青所知,掌柜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而且还并不小。
如果尚青没有看到那个“自己找上门”的姑娘,他肯定会马上离开这里。但是现在他终于还是没走,终于还是打发走了那些相比之下人老珠黄的姑娘,终于听够了掌柜和其它客人们没完没了的挖苦和讽刺。
“尚大人这次又来寻姑娘了?”
“尚大人您上次寻的那位还在呢怎么又有新欢了?”
“莫不是嫌那位姑娘还是不够年幼?”
“此番前来,尚大人怕不是又要多一个女儿喽!”
尚青忍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她,正如当年的那个被关押在重重牢笼之中的少年,第一次看见那一只通红的鸟儿
虽然只能隔着一层楼的距离,远远的看上一眼。
那种兴奋与激动,尚青觉得自己似乎重新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诡计,阴谋和混乱的时代。
走进房门之前,尚青就以在脑中描绘着那脑厚厚华服之下羊脂白玉般的胴体,那青纱帐之下的另一处桃源
但是尚青没有着急,尚青不是一个容易着急的人。
他搬了一张椅子,轻轻的放在窗前。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办正事之前,他都会沿着床边坐下,像一个正人君子一样和纱帐里的姑娘好好聊上一会,感慨一番世事无常,顺便讲上几个有趣的笑话。
若是平常,尚青正是因为这个习惯,得以让他在这里远远比那些一上来就脱裤子的大财主们更受姑娘欢迎,也可以更加轻易的博得她们的芳心。
只可惜对于这一次,这并不能算是一个好习惯。
“姑娘是哪里人,为何来到此处?”
如烟般缥缈,如雾般朦胧的青纱帐,就像是一到屏障。永远的守候着一方令人神往净土。那轻纱虽只薄薄一层,却永远只会为某一位最狡猾,最勇敢的男人而打开,将自己身后那无限的美好毫无保留的奉献。
就是在这样的纱帐后,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小女原本住天健城东大门附近,家中甚贫。那年天灾瘟疫之时父母饿死在家中。留小女许一弟相依为命,家中无以度日,只能来此以谋生路。”
声音虽动听,却不带丝毫感情。只像是以为已经历尽沧桑的老人,正在向一位自以为是的年轻孩子诉说着自己的一生。
莫子凛觉得尚青已经是个死人,跟死人说话并不需要太过认真。不过尚青并不建议,继续问到
“那么姑娘家中父母生前做的是什么营生?”
“务农为生。”
“姑娘真是天妒红颜,今日你我难得一见,尚某人这里有一对冰晶八宝三色翡翠玉镯,斗胆献于姑娘。还请姑娘收下。”
“”
“姑娘?敢情姑娘伸个手?”
青纱帐后一阵沉默,尚青隐约看见有一条修长的白影略过,勾起尚青的无限遐想。
“姑娘这腿到是白得很呐。”
尚青简直就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说着说着就自乱了阵脚,惦记起人家的腿来,简直就像个老无赖,有失自己的身份!
想着想着,尚青瞳孔忽然一缩,发现了这姑娘的邪门之处。
“”
“姑娘这腿又细又长,又如此洁白。不像是农家儿女的样子。”
“小小女自幼体弱多病,未未曾帮家中父母共事农桑之事。”
尚青敏锐的感觉到,纱帐后的声音开始显露了一丝慌张
尚青觉得此事蹊跷!他连忙起身,扭头就走。两步并作一步地向门口赶去
门开了,一张俊美的脸庞出现在门后,一边爽朗的对着尚青笑着,一边指了指他的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
尚青回头,看到青纱帐后的姑娘走了下来。他发现姑娘确实好看,然后被王子川打晕了过去。
“没事没事,尚大人好好的呢!他叫小人来送块毛巾响声?没有没有!”
“二哥您喝酒了吧?嗨!哪来的贼人?有我王某人守在这在他进得来?二哥您早些歇息,四更还要轮班呢!”
莫子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尚青装进了袋子。
几天后,尚青被完好无损的送到了宫门。他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只是神智已混乱不堪,任凭他人如何问话也不答
他瘫坐在雪地中,双眼呆滞着望着眼前的雪地,任凭嘴角的唾液流淌,口中喃喃自语
“爸爸爸”
不管别人如何询问,尚青都只会在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
“爸爸爸爸”
眼尖的人还发现,尚青的身下还压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正往外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那是一盒手,手脚的主人是一群年轻的姑娘。
尚青总喜欢让她们叫自己“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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