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柔然
柔然王乌维率领几十名骑兵在林中慢慢行走。脚下是厚厚一层松软的泥土，马蹄踏在上面，声音几不可闻，只有落叶被踩踏之后，发出的嚓嚓脆响，伴随着偶尔响起的鸟鸣，在林间回荡。
这时，两个骑士从前方迎面而来，到他面前停住了，将手掌放在左胸，低头行礼。乌维勒住缰绳，看着去而复返的两名探路士兵，问道：“前面什么情况？”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说道：“陛下，前方树林间，出现了一个可疑之人。”
乌维皱眉：“既是可疑之人，怎么不捉拿过来？”
“这”那人犹豫了一下，“她的情况有些特殊，还请陛下亲自过去看看。”
乌维没再问下去，而是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良驹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一片空地之上。他在见到石上女子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手下的顾虑。
他是柔然的王，纵然不及南齐皇帝，后宫八千，却也见惯了各种莺莺燕燕，天姿国色。然而与眼前这名女子一比，那些女人简直就像是容貌粗陋的山野村妇。
他对着身后赶来的骑兵做了一个手势，令他们立即停住，不要发出声音。他跳下马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她面前，单膝下蹲，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她不像是一个真人。正常人类的皮肤哪里会细得连一个毛孔都看不见，何况是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之下。
她的睫毛又长又翘，眼睛的形状如此完美，若是睁开，不知美得如何惊心动魄，他可受得了她的一眼？
她到底是山上的神女，还是林间的精灵，又或者是湖里的水妖？
一向坚决果敢的柔然王，此时却是犹豫了。不知是该将她叫醒，核对清楚她的身份，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带回营中，再作打算。
塞外的秋风闯入林中，被高大的乔木一挡，便失了八分气势，剩下两分，和秋日的阳光一般温暖，在林间来回打着旋儿，吹动树叶簌簌作响。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阳光，树影，风声，还有眼前的神秘女子。
秦小舟其实早就醒了。她就算睡得像个猪一样，听到几十匹骏马急速踏在地上的声音，也该惊醒了。只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
来者绝不是城中的雪陵军和普通百姓。秦冉座下，纪律极为严明，未经许可，任何人皆不得无故出城，何况是这么多人一起。
可是不是他们，又是谁呢？柔然人的国家远在千里之外。而雪陵城外，方圆数百里之内，沓无人烟。
她一时想不到别的可能性。敌友不分的情况下，只好装作熟睡，静观其变。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控制住眼睛不要眨动，同时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
她听到那人走近，蹲下，呼吸声绵长而又舒缓。身上是青草的味道，不夹杂一点女子的脂粉香味，应该是名男子吧。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这么一动不动地蹲了好长时间，等得她心里好生着急。
大哥，你蹲久了腿不酸吗？我躺在这儿睡觉，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可是天不遂人意，那人蹲了半天之后，终于采取行动了。他伸手将她抱了起来，随即提气纵身，一下子跃到马背上，让她侧坐在上面，靠在他的臂弯里。她瞬间就从横躺的姿势变成了直立的造型。
这一下，秦小舟想装睡都不行了，天晓得此人要将她带往何处。
她装作一副刚刚被惊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目光从眼前这人的下巴一直看到他的脸上，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男人，不就是柔然王乌维么？他虽然穿着南齐人的衣服，可是她早就见过他的画像，断然不会认错。
他的五官极为深邃，身高接近两米，眼睛不是单纯的黑色或者褐色，而是泛着莹莹绿光，就像暗夜里伏击猎物的头狼。
他怎么会在这里？柔然要提前攻城么？完了，哥哥他们肯定不知道，得想个法子把消息传过去才是。不对，当务之急，是掩盖自己的身份。他若是知道自己是秦冉的妹妹，非得将她作为人质不可。
她不动声色，故意做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嘟囔着问道：“你是谁啊？”
乌维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动了一下，看着她睁开眼睛，黑色的双瞳之中带着几分朦胧的水光，如同秋阳之下潋滟的湖水，比想象之中还要美丽，心里无端端就柔软了一下，再一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心里的各种算计和考量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将她带回去，管她是谁，不惜一切代价。
他微微一笑，回道：“我是路过的行人。你又是谁呢？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啦，我就住在雪陵城中，离得不远，何况我也有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秦小舟语气平静地说道，挣扎着想要下马，却被乌维牢牢抱住，不得脱身。
她看他一眼，目光似嗔还怨，道：“公子这是何意？”
乌维紧了紧手臂，道：“没什么。只是我听说，雪陵城的规矩极严。像你这样的平民百姓，根本不可能单独出城，身边必得有人陪同。陪你的人在何处呢？”
秦小舟向四周一看，故作惊讶，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睡觉之前，他还在这儿呢。可能是帮我摘野果子去了吧。公子，你先放我下去好不好？”
乌维笑道：“不好。我怕一放开，你就跑了。”
秦小舟：“”她还真就是这样想的。
乌维又吩咐手下：“马上去附近搜查，若是发现可疑之人，不得伤害，立刻带回。”
众骑兵当即领命而去，只留下两名侍卫，骑在马上，不等乌维下令，双双退后数十步。
秦小舟又道：“我保证不跑，你不要抱着我啦，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未免于礼不合。”
乌维道：“男女授受不亲，是你们南齐人的规矩，可不是我们柔然的规矩。”
“什么，你是柔然人？你，你想干什么？”秦小舟假装大惊，身体还瑟缩了一下，表示害怕。
“怎么，怕啦？秦冉是不是一直告诉你们，柔然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乌维低低地笑了。
秦小舟咬咬嘴唇，脑袋轻轻点了一下。
“虽然他说的基本上是事实，”乌维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下巴，道，“不过，你尽管放心，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带你回柔然而已。”
秦小舟不敢强硬地拒绝，只是嗫嚅着说道：“可是我不想跟你走。我的家在这里，亲人也在这里。我是南齐人。”
“以后不是了。”乌维淡淡道，语气却不容商榷，“你的亲人有哪些，我带他们一起走。”
秦小舟一时无话。看来乌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指望他放了她，显然不可能。幸好他没有质疑她的身份，想必也不会严加看管，也许可以路上趁机逃掉。
乌维见她低下头去，一言不发，便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她眼神黯淡，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的可怜模样，心中一软，道：“伤心什么，柔然比南齐好一百倍。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塞外蛮荒之地，能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么？秦小舟心里不敢苟同，嘴上却一言不发。
下巴处的力道霍然加大，她吃痛地一偏脑袋，却仍然被他紧紧捏住，疼得眼泛泪花。
“说话。”乌维的声音传来，语气陡然强硬起来。
“说什么？”
“说你愿意跟我回柔然。”
这也太霸道了，行为上强迫不说，语言上也要强迫。
秦小舟心里郁卒，好死不死地回了一句：“我才不愿意，都是你逼我的。”
“是么？”乌维笑了，抱着她翻身下马，道：“那我们现在就来做吧。”
“做做做，做什么？”她骇然。
“做夫妻该做的事情啊。你既然坚决要做南齐人，应当知道南齐有句话，叫做出嫁从夫。你我做了夫妻，你便应该跟着我走。我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
“你胡说，你这种行为这种行为根本就不是夫妻之礼，这是触犯刑律。”秦小舟激烈地挣扎起来。
“根据柔然的规矩，这就是成亲仪式。”乌维轻哼一声，一手环住她的双臂，将她紧紧抱住，让她动都动不了。另一手便去解她的腰带。
这人根本就不打算讲道理！
秦小舟慌了：“不，不，大哥，不要这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喜欢柔然，我愿意跟你回去。你不要冲动啊，这种事情不能以后再说吗？好歹找顶帐篷啊！”
她连喊带叫，连踢带踹，乌维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摸摸她的脸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这才乖嘛。你刚刚叫我什么？”
“什么？”秦小舟装傻，“我不记得了。”
“你叫我大哥。”
“我错了，我该叫你什么。”
乌维侧头想了想，道：“算了，先就这样叫吧。一切等回了柔然再说。”
就在这里，骑兵陆陆续续回来覆命。绝大多数都空手而归，声称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只有两人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南齐人。那人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想必是晕了过去。
秦小舟本是随口一诌，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找到一个人，待看清那人的脸，她心里的惊讶之情达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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