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主子!主子出事了!”
“主子!”
“祝王出事了!”
赵阅璋再一次惊醒,轻颤着裹紧棉被,她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泪意。那声音太像了,太像暇颖的声音了,一时之间让她分不清这梦境的真假。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祝王的身影,单薄的,瘦弱的,只剩下那张脸,依旧那么艳丽,那是一朵永不会凋零的花。
“主子!”
“主子出事了!祝王府出事了!”
暇颖慌乱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砰砰地拍门声。那扇木门被拍的轻轻摇着,插销活动着,让准备已久的寒风寻了机会,肆无忌惮又争前恐后的钻进来,让恍惚的赵阅璋突然清醒。
她说什么?
祝王出事了?
祝王府出事了?
这不是梦吗?我到底醒没醒啊。
赵阅璋捂住脸,任由泪水打湿了掌心,那温热的触感那么真实,无比清晰的提醒着她这并不是梦。她的脑子尚在混沌中,可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股悲哀蔓延在心底,那逃不脱的宿命紧紧地束缚着她。
缠的太紧,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主子!祝王府起火,整个府邸被烧了大半,祝王尸骨无存。您开门啊。”
假的!
“假的!”明明下着雨呢,下着雨怎么会起火呢?祝王,祝王他是雀台那人的后代,怎么会死呢?他们那一族的人,不是该不老不死吗?
赵阅璋无暇整装,套上鞋匆忙打开门,恶狠狠地问,“你在胡说些什么!仁墨才不会出事!”
她说的那么有底气,可扶着门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脚下也软得厉害。
暇颖红着眼眶,勉强的一笑,扭开头不去看自家主子狼狈的模样,哑着声音说道:“主子您别这样,这么大的雨,祝王府火势滔天。那些人都说都说祝王是妖孽转世,遭天谴了。”
“您别这样,收拾收拾吧,别让祝王被毁了声誉九c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怎么会怎么会祝王府可还有”
“没有。祝王府数十口人,被活活烧死在府中,周围的人听见了那惨叫声。主子外面都在传传c传赵氏一族身负窃国之罪,遭了天谴主子!”
暇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见眼前那人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她身上单薄的中衣被飘进来的雨水浸湿贴在了肉上,那身皮肉,白皙如玉,却是瘦骨嶙峋。就像赵阅璋这个人一样,外表端的华贵大气,却早已耗空了身子。
暇颖慌忙上前把人扶起来,她高声唤来两个小丫鬟,三人合力将赵阅璋扶进了屋里。
她使唤人去请大夫,又连忙派人往宫里递消息,最好还是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看。暇颖看着外面那连成片的雨幕,远远望去,还能看见祝王府的火光,在这样一个夜里诡异至极。
那不能被水浇灭的火,难道真的是天谴?暇颖生出这样的念头,连忙扇了自己一耳光,不敢再去想,天家的事,她想不得。那耳光扇的重极了,白皙的脸上浮现了清晰的五个指印。
就算真的是天谴,怕是也斗不过赵氏一族,赵氏,不管是直系旁系,个个都是生个七个心窍的狐狸。
宫中,宜桢染了风寒,嗓子哑的厉害,整日里低声的咳嗽着,那声音像是迟暮的老者,腐朽的,老态的,苦苦的吊着一口气。方禧最近忙得很,皇上看重他,让他在身边伺候着,很少过来宜桢宫中。
宜安日日都过来,有时候带些小点心,有时候过来陪她说会儿话。她哑着嗓子,连着笑都是无声的,每句话说出来都扯的嗓子生疼。
宜桢病的头疼,随意的躺在榻上,屋里的热气熏得人头晕。宜安已经来了许久,两盏茶下肚,她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是沉着一张脸,看着那轻轻晃动地珠帘出神。
那珠帘该是上好的珠子穿的,碰撞时响声清脆,就像山涧,悦耳动听。
宜桢也不开口,她总是习惯等别人开口,仿佛那一场交谈是勉为其难的敷衍,也不知是何时,她变得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宜安想着,眼看第三杯茶水就要见了底,她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有那勇气。
即将出口的话是尖锐的针,把她们的姐妹情分,把她一直粉饰出来的太平刺破,只剩下满目疮痍。
“我”宜安低声说道,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我听人说听人说,说皇姐和那个方大人不清不楚祸c祸乱宫闱。”
说完这句话,宜安像是被压了块石头一样,脊背微微躬起,把娇小的身子藏进了铺着华丽绸缎的椅子里。她说出的话小心翼翼的,看向宜桢的目光带着讨好。
“胡言乱语。”宜桢哑着声音说道,悠然的饮了一口茶,浅笑着说道,“本宫和方大人,不过是有恩于他,怎的到了旁人嘴中就是有染了?”
她淡淡的瞥了宜安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妹妹不是信了吧?”
宜安愣愣的摇头,扯了扯嘴角,用极为克制的声音说道,“那c那旁人说的,皇姐草菅人命c胡作非为,是否c是否也是假的?”
“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那些人信口胡诌的!”
“当”宜桢还没说完,突然顿住了,匆忙的喝了一口茶,她沉默着,一直到滚烫的茶都凉了,才缓缓地开口,语气中是挣脱束缚的轻松和无所畏惧,“那些是真的。本宫草菅人命是真c胡作非为是真c挑拨离间是真c信口雌黄是真。本宫都认,妹妹可还满意?”
“你!赵阅桢,你你c你荒谬!”她气的拍案而起,再也顾不得别的,指着宜桢的面门破口大骂,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满的失望和痛惜。原想着痛骂她一顿,把人骂醒,可自小养在深宫的女孩儿哪会骂人啊。
“你可是被迷了心窍!你做的这些事,是要掉脑袋的啊。我是信你的,我不信的,谁和我说我都不信的可是赵阅桢!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你为了什么啊!”
宜桢冷静的看着她,轻轻地抬手,制止了她的痛斥,轻飘飘的说道,“好了,莫要再闹了。不为什么,只是,突然醒悟,人善被人欺,本宫受够了。”
“可是天不欺!”宜安说道,软了声音,像是哀求着,“天不欺善人的。”
“你不懂。”宜桢显然听不进去她的话,依旧是那么的淡然,她巧笑着,轻声说道,“宜安,别说了。别吵也别闹,所有人都这样,别因为那个人是你亲姐姐就气恼,你得习惯,你身边的所有人有朝一日都会变成如今的姐姐。”
宜安紧紧地捏着拳头,咬紧牙关,轻仰着头看着房梁,终是留住了眼中的泪水,她用十分微弱地声音说道,“罢了,罢了。”
说罢转身就走,显然是没想再继续劝。
宜桢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在只有一人的屋子里喃喃道,“本宫十恶不赦。本宫为了不成亲纵容方禧杀人,让他满手罪孽;用福禄的死为方禧抵罪,罪大恶极;手刃徐小公子一家三口,罪无可赦。”
“本宫确实草菅人命。”
“徐斐雪宫中的避子汤一直往熹华宫送,本宫瞒而不报,罪加一等。可c可我本宫真的不知道皇上会换了徐斐雪的避子汤,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熹华宫那位怀孕了。更不知,那个孩子会没。”
“徐斐雪的梦魇,是皇后收买了她的丫鬟燃香害的。皇后会暴露,是本宫叫方禧动手的,一箭双雕,本宫手段不差。”
“徐斐雪的那个小丫鬟叫什么来着,哦,问生,对了,叫问生。她和徐斐雪的姘头不清不楚,那小丫头,是个狼崽子”
“宜嘉宜嘉被哄骗了二十多年,本宫不出言提醒,枉为手足。”
“这些,都是真的。只有一事,本宫从不曾和方禧不清不楚!从不曾!”宜桢那只纤细白净的手狠狠地捂着嘴巴,不让哭声跑出来,那双眼瞪得大大的,里面是烫的灼人的泪和清晰可见的血丝。
本宫愿意承认所有的罪责,愿意死后被缚十八层地狱,可是却不愿意让你背上骂名。尽管在所有人眼中,你只是个阉人,不再是男人,可本宫,不忍让你成为别人的谈资。
他们该说你有手段,该说你狠厉,就是不能谈论你的风流韵事,本宫不愿他们轻佻的谈论你的床事,把你鲜血淋漓的伤口再一次狠狠割开。
方禧,本宫待你,并非只有利用。
宜桢想着,她丧命之前,一定要告诉方禧。他是她的男人,一个护着她,为她操心一切,对她体贴入微的男人。
宜安从宜桢那出来,满腔的愤怒在寒风中散去,只剩下一阵唏嘘。她骂也骂了,气也气了,还能如何呢?她们是姐妹,那又怎样呢,她拦不住宜桢,甚至是没脸去拦她。
她没能力护住宜桢,没能救她于水火,如今又有何理由去骂她。
且说她自己,若非有鸣锋,她的处境不比宜桢好上多少。
宜桢也好,鸣锋也罢。他们都是她的树,牢牢地护着她,不知深宫险恶的她,有什么脸面去斥责被紧紧相逼的姐姐。
赵阅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暇颖坐在一张小小的凳子上,正守在她的床边。她眼下有些青黑,正靠着床架睡得香甜,想来也熬了许久。
赵阅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想起了祝王府的事,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一般,顿顿的疼。那滋味,像是狠狠地剜了她一块肉,痛的全身无力。
她想着,或许祝王没死呢。他是妖女的孩子,命大着呢。
可是越想越难受,眼前渐渐模糊,仿佛祝王还是那个明艳的少年,张狂放肆,说着要成为大启第一人的时候,像是会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不该躲在府中的,若是她不躲起来,祝王就不会出事,她会好好地护着他,是不是那样,就不会有现在的剜心之痛。
“主子你可醒了。昨天夜里宫里传来消息,祝王薨了,举国上下不得服丧,说是”暇颖搭着眼皮看着地上的绣鞋,声若细蚊的说,“说是c祝王妖孽祸世,此番不过是顺应天意。”
她说着抖了一下,可眼中的那双绣鞋一直没等到那双玉足,暇颖忍不住抬眼看去,只见赵阅璋在愣神。
赵阅璋悲戚的笑着,“妖孽祸世不得服丧?赵仁骥他是在逼本宫啊。”
暇颖小声的问道,“主子可要进宫?”
后者摇了摇头,说道,“且让他得意一时,帕子拿来。”
赵阅璋接过那方洁白的锦帕,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帕子上就染上了一朵血花,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暇颖只来得及看见那染血的贝齿,之后,人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床上。
“主子!”
明明说的风轻云淡,可还是被气的吐血。
或许这些个贵人,至死也学不会妥协,她们的愤怒不是真的,淡然不是真的,不羁不是真的,无惧也不是真的。
这就是主子和下人的区别,她的真是假,还是假是真,你永远也猜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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