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蔡从灵这样被家族精心教导的小娘子,脾气多半都不太好,但是行事却大多明火执仗,直来直往,十分坦率,从不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因此虽然孟蔡两家的小娘子虽然交恶,却也只是小娘子之间闹别扭,真没有结下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否则蔡娘子也不会选择堵在去往望仙台的必经之路这种粗暴简单的找茬方式了。
孟绘秋一见到蔡娘子就默默地挪到孟织夏的背后,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自然是不怕蔡娘子这位从没把她看在眼里的世交之女,可如果童年阴影怎么好克服,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性情大变的反面教材了。
蔡娘子但凡找茬虽然不是冲着她,却十有八九拿她做筏子,频率之高已经让这位胆子还算大的孟三娘养成了闻之变色的条件反射了。无他,实在是躺着也中枪,只要被这位蔡娘子看到,就总能从她身上看出些许不妥当用来对孟织夏冷嘲热讽,实在是防不胜防。
事实证明孟绘秋的条件反射并不灵敏,还是被蔡娘子瞅个正着,打量几眼孟家姐妹,她就开始炮轰孟织夏,至于孟三孟四还没有这个资格和她搭话。
“虽说本朝制衣不依格令,绫罗绸缎,随所好尚。可你孟氏也未免太不讲究了点吧?居然嫡庶同服同制?”蔡娘子这话颇有几分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
诚如其所言,相对于礼法森严,连各个阶级穿什么颜色都写进律法的前朝,本朝各项规章制度确实略显松散。但是讲究的世家圈子里还是严格按照礼法制衣着装,看似随心所欲,细品之下可以发现并没有任何逾矩之处。
孟家传承千年,底蕴深厚,自然是深谙其中三昧,大庭广众之下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可让人指摘的地方。孟家三姐妹虽然都穿着一身红色小袖短襦半臂配着荼白的曳地留仙裙,可细细分辨就能看出嫡出的孟织夏穿的是樱桃色织金牡丹浣花锦半臂,而孟三孟四则是海棠红错银海棠纹绣缎半臂。浣花锦乃是蜀地贡品,价值千金,非钱权具备者不可得,而海棠纹绣缎虽然也是珍品,却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一件小小的半臂都有如此的差距,就更别说娘子们的满头珠翠了。孟家姐妹年级尚小,梳不了什么复杂的发髻,统统梳了反绾髻并缀以宝钿金梳,可孟织夏头上的一颗宝石就能抵得了孟三孟四的全套头面了。
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差距却被拿来当做由头,未免太过牵强,连蔡娘子身后那群辣眼睛的狗腿子都觉着有些无事生非。
孟织夏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得开口:“蔡从灵,你确定要在这个时辰同我在这里扯皮,拜月可是快要开始了,宫中扎的彩楼可是挤不了多少人的,还是今岁你也要让那万惜芙拔得头筹吗?”
七夕拜月自然是要去天三尺,越近越好,可是放眼全长安也只有太明宫扎的拜月彩楼才算得上高耸入云,首屈一指。自然有无数的贵女趋之若鹜,想登上那彩楼行拜月礼祭祀牛郎织女。只不过宫制的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精美绝伦却脆弱不堪,这拜月彩楼也是一样的道理。
为了防止坍塌事故,这彩楼一次只能容纳三位娘子拜月。然而拜月的时辰也是有讲究的,能在一个顶好的时辰拜月和在元日去东山寺抢头香是差不多重要的,毕竟都是保平安求富贵。
因此不光头香不好抢,这拜月也不好抢。如今待字闺中的公主殿下只有一位,可是背景过硬的贵女们一抓一大把,供不应求,就免不得有些争斗了。
蔡从灵的身份贵重,足以甩开十之八九的世家贵女,可剩下的一二却也是真的很难对付。撇开像孟氏姐妹这种无心斗争的,和公主宗女这样背景够硬的,唯一一个和能和蔡从灵相争的也就只有尚书左仆射万源的嫡幼女万惜芙。
万氏并无郡望堂号,家族底蕴浅薄,养出来的小娘子虽然面上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私底下却好弄小巧,习惯性下绊子使手段,时常做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万仆射倒是个明白人,可是他扛不住家里接地气的老母亲和糟糠妻,只能随她们去了。所幸郎君们的教育权是握在他手里的,没有被养歪。只不过婚嫁上难免有些不如意,且不论世家,就是门当户对,略显势弱的人家也不太愿意把女郎嫁进这乱窠子里。
万惜芙作为嫡幼女,算的上万家女性教育的集大成者,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玩的简直炉火纯青,信手拈来。正是世家贵女们敬而远之的一类人。可惜这世上糊涂蛋不少,眼明心亮者寥寥,还是被万惜芙打进了世家圈子里。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蔡娘子也不是斗鸡,逮谁啄谁,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架不住万五娘就喜欢搅风搅雨,然后浑水摸鱼的套路。
本来孟氏姐妹无意相争,七夕拜月的资格就一直是蔡娘子的,也算得上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了。
可去岁,不知怎的万惜芙哄着明康公主挤掉了蔡娘子的位置,大庭广众之下下了蔡娘子的面子。蔡娘子的小脸蛋被打得啪啪作响,还得故作大方,强颜欢笑。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方人的蔡娘子就直接和万惜芙杠上了,孟氏姐妹也因此松了口气,坐山观虎斗了。
万五娘的手段其实并不高明,只是对付起骄傲自矜要脸的世家女一拿一个准。蔡娘子自然也不例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连在一旁围观的孟氏姐妹也有些于心不忍,孟绵春还私底下帮衬了几次。
蔡娘子此时一听到万惜芙的名字,脸色就更难看了,翻了个白眼,开口道:“不劳你孟二费心,万五定亲了,今岁并没有进宫领宴。”
孟织夏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其中有事故,心里记着让琳琅打听打听,嘴上一点也不饶人地反击:“那你堵着我们作甚,就为了嘴上痛快几句?误了领宴的时辰你不是一样讨不了好?”
这也是孟织夏最奇怪的地方,既然两看相厌,那就干脆视而不见,大家都能落个清净。蔡从灵偏不,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能逮到孟织夏就总喜欢化身路障刁难她几句。可这刁难既不拳脚相向无关痛痒又不会毁人声名体面,不知所谓,每次蔡从灵扬长而去之后,孟织夏都得费心想想这蔡娘子的目的,总不会就是为了到她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实际上,蔡娘子就是为了刷存在感。这世上最痛苦莫过于我对过往耿耿于怀,而你忘得一干二净。每次看见孟织夏一脸我又哪里得罪你的无辜表情,蔡从灵就气不打一出来。
你哪里得罪我心里就没点数,还要本娘子给你娓娓道来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蔡从灵的好心情已经被孟二娘败得一干二净,如今看到她的脸就心烦意乱,愤愤不平地扔下一句:“散宴后在右银台等着,这事没完!”然后带着身后花红柳绿的小娘子们浩浩汤汤地走了。
孟三孟四一听这话,不约而同得把目光转向孟二。孟织夏十分无语地瞅了瞅两个一脸懵逼的家伙,有点火大:“看我作甚,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成日里不干正事净找我麻烦。”
孟纯冬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二姐你等会儿要去右银台吗?”
“能不去吗?女眷出宫的路就这么一条。”孟织夏没好气地答到。
孟绘秋尴尬地替她扇了扇风,替她支招:“要不我们早点离席,蔡从灵长袖善舞,交游甚广,相必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你倒是会往她面上贴金,就她那个别扭性子,人嫌狗厌的,毛病!”孟织夏毫不犹豫说了大实话。
孟绘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知趣地转移了话题:“既然蔡娘子约你,那我就和小寒先家去了。”
孟织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表达对孟三这种只能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的塑料花姐妹情的鄙夷之意。
不过这样的眼刀对于脸皮厚如城墙的孟绘秋来讲犹如挠痒痒,她十分欠揍地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孟绘秋懒得看她,抬腿就往望仙台走去,孟三孟四见状也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乞巧宴顺顺当当地过去了,为了能钓个金龟婿,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贵女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捣乱。
孟家姐妹躲在角落里,啃了一盘又一盘的巨胜奴,雪婴儿,七返膏等宫廷御制的点心,总算是把这场热闹而不失尴尬的宴会给对付过去了。
孟纯冬离席的时候还提着一匣子金玲炙,打算拿回去做夜宵。
孟绘秋伸长脖子环顾四周,然后捅了捅坐在前面的孟织夏,小声说道:“蔡从灵在和明康公主聊天,我们赶紧走吧!”
孟织夏在背后摆了摆手,以示同意,姐妹三人就默默地提着点心匣子挪出了望仙台正殿。
候在殿外的孟家侍女一下子就围了上来伺候几位娘子,琳琅对着孟织夏附耳低语,说了几句话。孟织夏面带无奈地对两个姐妹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道家去了,等会儿你们把家中甲士都带上,千万当心。”
孟三孟四也没问其他,乖巧地应了。
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