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婉初(下)
(八)
香云山一行,白婉初自刎剑下,常三娘被救却小产,仿佛大戏散了场,忽而就风流云散。
他抱起那个初生的婴儿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原来心中若空了一块,再多的欢喜也补不回来了。
他给那个婴儿取名为“念初”。
白婉初自刎后,尸体被刺客们带走了,他却不愿承认她已死,对外只宣称王妃失踪了。
有些人,正如初春的煦风,悄悄潜入你的心底扎了根,被□□时便带起了一片血肉,痛比刀绞。
他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放不下她。
所以当他听到她回来的时候,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是往后余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再带给他的。
他来不及去想刺客为何要带走她,又为何几个月后她倒在了门口,他只顾快步走向她,走到了门口,却突然失去了推门进去的勇气。
他该说什么,说他后悔不该伤了她的心?说自卿别后,无人添衣?说什么,都无法磨灭的了她心上的疮痕了吧!
屋内常三娘的声音传来:“姐姐这几个月不知经历了什么,既然回了家那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她似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陈王妃,我不记得了那就不算!还有你是在暗指本郡主可能失了清白吗?贵府真是好规矩啊,本郡主面前一个小小贱妾也敢插话!”
屋内传来常三娘的求饶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夫背着药箱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陈王,也不惊讶,有些同情地说:“王妃失去了最近三年的记忆,而且王妃受过一次重伤吧?”
“是”
大夫唏嘘不已,叮嘱了他几句就走了,走时有些颓然。他站在原地,被定住了一般。
失去了三年的记忆,好像这些年来不过大梦一场,梦醒了,就忘了,她还是当初那个艳冠京城的无双贵女,他还只是一个道听途说过的陌生人。
门再次打开,婢女们退出来,她瞧见了门外的他,她看他的眼神正如看一个陌生人。
(九)
白婉初看起来还是那个白婉初,眉眼如旧,温雅如常。只是她一直不愿相信自己就是陈王的王妃。
她看他时,眼里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抗拒与厌恶,她的目光扎得他心生疼。
可他只能将悲伤深埋心底,温柔地向她讲述着过往。过往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原来他还记得如此清晰。
他日日守在她床边,亲手给她喂药,她常常皱着眉头看他——她不想看见他。
他苦笑,继续守着她。
旁人都看得出,风神俊郎的陈王竟熬得面容憔悴,衣带都宽了。书童劝他:“王爷,您该歇歇了。”
他咳出殷红的血,藏起来,摆手道:“无妨,我还要陪她走到最后。”
他神情黯然:上次大夫说,她受过重伤伤了根本,时日无多了。
他刚刚失而复得,却要再一次失去,苍天何其残忍。
(十)
他推开门,她正在举着绣棚绣着什么,不等他开口,她说:“西院的那个常三娘,我看着碍眼,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吗?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那天他犹豫了良久,当晚一辆马车载着常三娘悄悄离开了王府。夜色如墨,大戏散场。
她似乎很欢喜,主动来找他了,他有些受宠若惊,心随意动将她拥在了怀里,她没有抗拒。
突然,他神情一滞,抬头看着自己的心口。心口位置此时正插着一把刀,鲜血汩汩流出。
她松开握刀的手,用手帕细细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渍:“给我看诊的那个大夫,是楚王言泽的人。”
楚王言泽的人?那么失忆是假,时日无多也是假,她投靠了楚王,回来取他的命!
他伸手想拉她,她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眼里尽是哀伤和不可置信。
她用手帕拭去手上的血渍,手帕上绣着大片大片红色的曼珠沙华。
仔细查看就会发现,这手帕赫然是当日滴了血珠被毁了的那块鸳鸯帕,此时已经完工,血迹被曼珠沙华遮掩,鸳鸯被改成了振翅的凤凰。
(十一)
楚王言泽是当今皇后之子,陈王言锋是前皇后之子,两人势均力敌,相斗了十多年。
言泽本想抓了常三娘来做谈判的筹码,没想到白婉初也在车队中,索性让言锋二选一。
白婉初自刎倒在他怀里,他把她带回去让人救下她。
白婉初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俊逸非凡的男子,他说:“尊母曾托我照看你。”
她望着他,说:“好!”
他不解,她继续说:“你救我不仅是因为家母的嘱托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意料之中的,他想让她做的,无非是除非是除了陈王言锋。
他轻笑:“白婉初果然还是白婉初,看起来比谁都温和端庄,实际上性子比谁都烈。”
她愕然,所有人都说她温婉良淑,他是第二个说她烈性的人。
而第一个,正是她母亲。
(十二)
她杀了陈王,被判择日问斩。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她默然静坐,风致天成,生生将简陋的监牢也给衬成了华庭高堂。
言泽来了,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不是让你给陈王下□□嫁祸给常三娘吗?你怎么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怔怔看着手里的血帕:“因为,我想看见血的颜色。”
言泽听懂了,没有再追问什么,柔声宽慰她:“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谋害皇嗣的重罪,他怎么救她出去?
白婉初听着他离开时天牢铁门沉闷的响声,漠然地想。
她等着狱卒来提自己出去斩首,然后等来了一队散着血腥气的士兵,头领跪下来肃声道:“某来接姑娘出去!”
楚王言泽将计划提前,逼宫夺了天子之位。
其中的腥风血雨c杀机重重全都被他藏在了温和的笑意之下。
他肃清了其余势力的残补,褪下染血的盔甲,折下盛春的桃花,玉质金相,举世无双,问她:“姑娘可有婚配?”
她顿了会儿:“没有。”
“姑娘可愿做我的皇后?”
春日阳光陆离,煦风暖暖。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轻声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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