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凤奕二人被丫鬟引到王府西侧的客房,西院里有一片蟠桃林,正是桃花盛开之际,整个院子清香扑鼻,红粉满地。
下人已经收拾出两间房,一左一右并排立在西院中央,被桃林包围。院内小径曲曲折折,其中一条绕进了桃林的亭子里,亭子上落着几只翠鸟,正叽叽喳喳地叫。
两人各自进房看了一圈,等下人都走了,吴熙立即转身走进凤奕的房间,开门见山道:“十七,你想干什么?”
凤奕嘻嘻一笑:“我就想看看二哥在隐瞒什么?”
吴熙道:“九阳城光天化日出现凶灵,烈金阁违背祖先定下的规矩将凶灵直接抹杀,此事又牵扯王府,必定不简单,你当真要趟这滩浑水?”
凤奕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上的青釉瓷瓶,又皱着眉头坐下来,好似在苦思冥想。
吴熙坐到他身旁:“十七?”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只火焰凶灵呆呆傻傻很奇怪?”凤奕支起脑袋,眸子微眯,“按照师父教的,凶灵属于‘妖魔尸煞’中的‘煞’,应该是极为敏捷和凶狠的,可那家伙”
吴熙道:“它在遇见我们之前,应当经历过一场恶战,元气大损。”
“我也是这么想的!”凤奕刷然起身,走到吴熙身后,两手按住他的肩,俯身将下巴搁在了他肩头,“师兄,那凶灵向我求助了,那是它的遗愿,我不能不管你能不能帮帮我呀,师兄?”
最后一声师兄叫得尾音绵长,满是撒娇之意。吴熙心道:你都快黏在我皮上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凤奕见他点头,嘿嘿一笑,往他耳朵眼里吹了口气,吹得吴熙一哆嗦,头皮发麻。
凤奕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街上逛逛吧!”
说是逛,两人却从九阳城最热闹的街上晃到了最冷清的地方,正是凤戚口中那条被盗匪烧掉的街铺。
整条街破败不堪,不少铺子只剩下烧焦了的房柱,四壁倒塌,惨不忍睹。官府招的劳工正从最东头清理废墟,进度缓慢。
两人绕着废墟转了一圈,经过打听,并未发现这里有姓陈的一家。吴熙道:“城南这么大,未必就是这个地方。”
凤奕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眼角忽然瞥见一道白光,从两丈之外的那面断壁上一闪而过。他心头一动,飞快追上去,越过残壁,踩在东倒西歪的焦木上。
吴熙跟过来,疑道:“怎么了?”
凤奕道:“有东西。”说完便开始俯身四处寻找,不顾脏乱地翻捡那些焦木,好几块木头一碰就碎成渣,炭灰四起,弄得浑身都是灰迹。
吴熙跟他一道翻,窸窸窣窣的动静引来路人驻足观望,见两名世家公子打扮的人扎在炭灰里一阵狗刨,甚是惊奇。
凤奕突然停下来,半蹲在地,手里捡了一样东西。
吴熙闻声,凑到他身边一看,只见两只黑乎乎的爪子捧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不解道:“这是什么?”
凤奕用两指捏住它,往头顶一举,风吹开了包裹其上的黑灰,阳光从其中穿过,发出琉璃一般的色泽,竟是一块质地非凡的碎瓷。
凤奕顺势转过头,朝街上的路人喊道:“劳驾问下,这里以前是间什么铺子?”
路人道:“好像是间药铺?”回头看了看对面的铺子,点头道,“没错,是间药铺!我记得呢,刚好对着这家茶楼!”
凤奕道:“多谢。”忽然一愣,与那路人四目相对。
路人打着赤膊,一条洗得发白了的粗布衫搭在肩头,满脸红光,胸脯和肚子上的肥肉落了三层叠在裤腰上,与凤奕对上时,赘肉立即不受控制地上下抖动。
凤奕道:“虎大哥?”虎什么来着,忘了。
“不敢当不敢当!小公子这等好身手,大哥不敢当,叫我啸天就好!”虎啸天精神一振,三步并两步凑到了断壁边,来回看了看两人,“两位公子,在这儿找什么呢?”
凤奕从废墟里跳出来,问道:“这间药铺,不是皇字号的吧?”
虎啸天嘿道:“哪敢呀!这就是间普通药铺,掌柜的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出事之后,不知道被官府安顿到哪儿去了!”
吴熙道:“死人了吗?”
虎啸天挠了挠头:“是死了两三个吧,我觉得晦气,没多打听。怎么,二位是在找人吗?”
凤奕直接道:“这里有没有姓陈的一家,兄妹俩?”
虎啸天答得和之前那些人一样:“没有,没听说过。”
凤奕道:“师兄,这块碎瓷是官窑造的,普通人家不可能有,而且这里没有其他碎片,也没有翻找的痕迹,很可能是在失火之前就被人捡走了。”
官窑造的,说明这间铺子不简单,至少曾进过宫廷的东西。
吴熙与他同时想到了王府。
若是王府藏了什么东西在这,伪装成一间普通的药铺,又在失火之前仓促转移,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王府知道会起火,甚至与放火者沆瀣一气。
而这块碎瓷,很可能是在转移途中打碎了什么,匆忙捡拾时,不小心漏下了这不起眼的一块。
虎啸天见二人面色凝重,忍不住问:“两位大侠,此地是不是闹鬼了?”他早些时候听闻街上出现带火的邪物,就觉得与这片废墟有关。
吴熙反问道:“你为何觉得这里会闹鬼?”
虎啸天连忙闭紧嘴巴,扭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便往前凑了一步,低声道:“不瞒二位,以前有风水师路过此地,说这里阴气颇重,很可能是建城之前造过刑场之类的东西但这条街向来安安稳稳,没出过什么怪事,而且都是做生意的,听这话不吉利,便不让人往外传。”
吴熙与凤奕对视一眼,心道“地凶”有了,凶灵诞生之地,多半在此。
凤奕道:“那这里有没有住过一对兄妹?不姓陈也行。”
虎啸天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条街都是铺子,不怎么住人,要不然失火那晚死的就不止两三个咯!”
凤奕有些失望,皱眉望着手心里的瓷块。
吴熙见他脸上一块黑一块白,花猫似的,想替他擦擦,又发现自己也是一双黑手,无奈地摇了摇头:“十七,先收拾干净吧。事情要循序渐进,不如先回王府,仔细打理一下。”
目前唯一的线索,是这块出自官窑的碎瓷。经吴熙提醒,也只能先回王府探查,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凤奕将碎瓷收好,颇为讨好地望向虎啸天:“虎大哥,你在九阳多年,比我熟悉这里,能不能帮我个忙?哦,当然不会白帮,我这里有”
“哎,不必客气!”虎啸天是个糙汉,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江湖人讲的是义气,他又颇为佩服这二人的身手,当即豪爽道:“只要是我虎啸天能办到的,小公子尽管开口!”
凤奕欣喜道:“那可多谢大哥了!我想让你帮忙打听一下,这城里有没有一对兄妹,不是本地人,在这里讨过活计,还可能时常行善,做好事积德?”
虎啸天一听不是什么难事,拍胸脯应道:“包在我身上!”
三人商量了第二日碰头的时间和地点,虎啸天便回去召集兄弟们帮忙。
吴熙道:“十七,你方才的推测,是根据‘天谴’而来吗?”
凤奕与他一同往回走,点头道:“凶灵在此诞生,那个叫陈礼的人,生前必定在此停留过。可我们打听半天都没找到,我猜,多半是他们招了‘天谴’之后,流落到九阳,隐姓埋名了。”
天谴,是说生前行过大恶,手上沾过人命,戾气极重,阴德亏损的人,阴戾之气会像标记一般附于元魂之上,使其死后无法安息,类似于上天的惩戒,所以谓之天谴。
陈礼死后化为火玄凶灵,“天谴”必不可少。若是在九阳城无人知道,那便是隐姓埋名,想要改过自新,因此很可能在此地行善积德,将功补过。
吴熙笑道:“不愧是十七,机灵。”
凤奕听见师兄夸奖自己,立即喜形于色,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半个时辰后,两个黑得仿佛糊了泥巴的人回到王府,在丫鬟小厮们惊讶的注视下行云流水一般进了客房,要了两桶热水沐浴。
梳洗完毕,又是一条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凤奕哼着小曲儿,一边趴在屋檐下看桃花,一边等吴熙出来。
脏衣服拿给下人去洗了,身上穿的是行囊里备用的一件月白长褂,袖口收紧,两臂颀长,搭在窗沿上来回晃荡。
远远看见花枝上站着几只胖乎乎的鸟,毛色翠绿,圆圆的脑袋,小小的嘴,蹦一下叫一下,十分可爱。凤奕一时兴起,取来师兄前不久还给他的玉笛,往嘴边一横,起了一首轻快的调子。
一时间,满园花色盛放,连迟迟未开的花苞也吐出蕊来,翠鸟飞来了屋头,争相鸣叫,西院外的一池鲤鱼也蹦跶起来。
凤奕吹得正欢,闭目了片刻,再一睁眼,忽然看见桃林那端的院门下立着一名紫衣女子,一把黑发高高束在头顶,干净利落,正单手扶墙,悄悄看他。
凤奕故作不曾察觉,拿眼角偷瞟她。那女子面色清冷,先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凤奕,片刻后又举棋不定似的,抬了抬脚,想跨入门洞。
恰在此时,吴熙将门推开了。
木门“吱呀”一声,那女子如梦初醒,一抖肩膀,转身就跑。凤奕反手将玉笛别在腰间,一脚踩上窗沿,道了一声:“师兄,来玩捉迷藏!”顷刻便越过桃林飞了出去。
吴熙也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女子,一扬眉,施展身法追了上去。
紫衣女子绕过西院外的池塘,回头见有人追来,目光一凝,脚下灵光四起,如踏碎金月一般,万千金蝶洒于身后,身形飘闪,速度之快如鬼魅幻影。
凤奕叹道:“好俊的身法!”待他追至池塘,人已经消失不见,纷繁飞舞的金光遮蔽了视线,连消失的方向都分辨不出。
凤奕立即回头:“师兄,你看到了吗?”
却见吴熙一脸惊愕,整个人还立在池塘的另一端,与水中的倒影连成了一根笔直的柱子。
“师兄?师兄?”凤奕头一回看见吴熙被什么吓到,有些意外,回到他身边叫了几声,抬手在他面前挥舞。
吴熙慢慢回过神,按下面前摇晃的手,低声道:“我没事。”
“不许骗我!”凤奕皱眉。
吴熙望着他,与那双紧盯自己不放的黑亮眸子对视片刻,认输道:“真的没事,只是看见那姑娘的身法,有点震惊罢了。”
“什么身法?”
吴熙斟酌道:“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剑法心诀,叫月下流金。”说完,见十七一脸要问“那有什么可震惊”的表情,立即接道:“这心诀不但失传了,而且能练的人万中无一,实在难得。”
凤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她肯定是王府的人,我们找机会打听一下,没准还能见到那位姐姐。”
吴熙点头,又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行动吗?”
两人在回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查探王府的办法,此时凤奕嘿嘿一笑,左手捏了个灵巧的诀,仙力流动,散发出不同于灵力的蓝色光泽,只听桃林里传来土块翻动的“突突”声,不多时,土中爬出一只貌似松鼠的大尾巴生物,竟是由土块凝成,摇头摆尾地扑到了小路中间。
吴熙道:“能坚持多久?”
“五行仙法凝出的土兽,最多也就一炷香吧。”凤奕轻打响指,那小兽一溜烟蹿进客房,眨眼便叼了块玉牌出来。
那玉牌洁白无瑕,边缘雕刻了祥云花纹,上端有两头镇妖兽,中间镌刻“冬临”二字,底端穿着一抹正红流苏,在小兽嘴边上下飞舞。
小兽奔至院墙边,抬起脚掌拍了拍地面,又来回换了几个位置反复拍打,终于挑了块软土,一头扎下去。
待它如地龙一般游进地底,再从西院墙外破土而出,凤奕登时摆出一脸浮夸的惊恐,大叫道:“师兄!有畜生偷我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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