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花与小女孩
晨光乍破，江律川醒来，看着紧紧依偎在怀里的方执言，以及现在还留有残红的眼尾，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一直以为对方不愿意提起父母，仅仅是怕家人不同意两个男人在一起，能缓一时算一时，毕竟换谁也不能立即接受自己儿子走上了歪路。没成想，他父母早就不在人世，这么些年竟然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江律川心里涌起了极度的心疼，他觉得自己得更加倍的爱他。
方执言没过多久也醒来了，眼眶涨涨的，鼻子也堵塞着，昨天晚上自己时哭时笑的，把自己和江律川折腾得够呛。不过，他们两人的关系又更加亲密了些，江律川已经触碰到了方执言心里最深处和最脆弱与滚烫的地方，然后在这里永远扎根生长。
今天是周末了，两人都不用上班，在家里也无事可做，江律川就提议吃完早饭后，出去走走，随便哪里都好，一起走吧。
今天天气很好，淡蓝的天空里缀着一朵朵肥胖白嫩的云，太阳很好地被阻挡在了云背后，风也挑着好时间吹了起来。
中央公园里有许多老太太或是老爷爷在遛他们的孙子，有的孩子爸妈在旁边看着，遛小孩儿不就跟遛狗差不多嘛吗？小点儿的，是你推着或抱着他走，大一点了会自己跑了，你不就得跟在屁股后面追？狗也是呀，听话的时候让你牵，撒起泼来，倒成它遛你了。
江律川毫不避讳，拉着方执言的手，转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踏过一片又一片的草坪。两人或是仰着头看天，或是低着头看地，或者左右四顾，看看夏日的繁花，苍翠的树木，偶尔视线对上了，荡出来的笑意，就是一个赛一个的甜蜜。
公园里有卖糖葫芦的，他们就买了两串。江律川抢着吃了方执言的第一个，笑嘻嘻地对方执言说“你甜得很。”然后，递给对方自己完好无损的，意思是让他也吃一个，方执言摇摇头说算了，怕自己蛀牙。
公园里有各种小摊贩，卖着些小饰物。花环是女生和小孩喜欢戴的，小动物也是他们喜欢的，每一个摊子前都围着三三两两的游客。江律川要拉着方执言去凑热闹，借着在一堆少女和小孩儿面前的身高优势，最终买下了两枚雕花胸针，然后给方执言和自己戴上。
天气好，但是走久了还是会热，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都出了热汗，无法，只能想着先去凉亭里坐着休息会儿，沿途又买了两瓶冰水解渴。可凉亭早就被老老少少占满了，两人就去林子里又转了会，找到了一个僻静又阴凉的长椅，被掩在层叠的大树中间。
方执言和江律川并肩坐在上面，后者抬起手梳理方执言的头发，耳边有着蝉鸣，但是并不刺耳。两人对视一眼，或许都想起了e大校园里，那夏日时节一阵高于一阵的声浪。
e大并不会栽树，园艺规划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育老师做的，几乎教学楼或是宿舍的每个园子里都会有一两棵吸引夏蝉的苦楝（liàn）树。更甚者，学校慧园有一节偏僻小道，道路旁栽了两排，本来那种地方都是小情侣幽会的圣地，结果夏天吵得人简直心浮气躁，哪里还有心思谈恋爱。后来听说那里成了学生们分手或是释放压力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噪音够大，吵架都分辨不出，想怎么骂怎么骂，想如何哭如何哭，随意叫喊。
江律川觉得累了，偏头靠在方执言的肩上，两人时不时交谈一两句，更多的时候，就是那样放空地坐着。
方执言出神地望着交叉的树干，日光穿过层叠绿叶掩映，投下斑驳的痕迹。叶与叶重合交叠，树与树枝干相缠，根系相握，就像是自己与江律川重合的人生轨迹，以及余生。
方执言偏瘦，夏日的短袖挡不住一个成年男人坚硬的骨骼，江律川觉得头被硌得有点难受，于是滑下身体，干脆躺在方执言腿上。
要搁一般时候，方执言肯定没这么大胆，但是从他们来到这里开始，就没见过其他人。连鼎沸的人声，都被隔绝在层层树木后，仿佛这天地间就这两个人。他想像平常情侣一样，给江律川最舒适的环境，和最安全的栖息地，给他所有他想要的，让他依靠和安睡。
江律川抓着方执言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然后闭上了双眼，干燥和着清凉的空气流动着，催人入眠。方执言学着江律川的样子，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头，让他安静入睡，愿他好梦。
时间流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相互陪伴。
“呀！”突然一声惊呼，激醒了沉睡的两人，两人看向声音的来源地，是一个小男孩和他父母以及爷爷奶奶，一起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小男孩儿张大了嘴，然后看到这两人醒了，赶忙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懵懵愣愣的样子很可爱。
“爸爸妈妈，你们快看，那两个叔叔靠在一起睡觉!”小男孩转头对着身后的爸妈说着，然后指着长椅上的两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椅子被他们占了，我们坐哪里呀，我走不动了”
“指人不礼貌，爸爸妈妈没教过你嘛，快把手放下，我们走吧。”那个妈妈训了小男孩一下，小男孩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委屈巴巴地跟着爸妈走了。
“但是，那两个叔叔为什么靠在一起睡觉呀他们还拉着手”小男孩还在一边小声嘀咕。
“快走吧，少废话。”女人对男孩说完，又转头对丈夫说，“看起来真恶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太伤风化，不能在家里待着吗，出来膈应人”
丈夫在旁边跟着点点头，爷爷奶奶在后面牵着孙子，说着：“对对付，可别教坏了我们小明快走吧。”
这行人说话的声音没见得有一点收小，都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说实话心里谈不上愉快，连带着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方执言的手一下从江律川的手里挣脱出来，放在腿边，然后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拳，攥得指甲卡进肉里，指节发白。
江律川人还在方执言腿上躺着，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微微颤抖，撑起身，看着方执言。见对方脸上抑制不住的难过神色，低垂着头，眼帘低垂，牙齿咬着下嘴唇，周围泛起了白，他心疼得不行。
“小言”江律川伸手抚摸对方的脸颊，抚平紧皱的眉头，然后是下嘴唇，“没事啊，别咬了。嗯？乖”
方执言仍然低着头，不发一言，依旧仅仅咬着，连着牙齿都在打颤。江律川不停抚摸对方，抱对方在怀里，另一只手拍着对方的脊背。
颈边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洇湿江律川的衣领，从暖热变冰凉，从皮层到心脏。耳边是方执言压抑的哽咽，以及连声的道歉。
方执言从最开始被撞见的尴尬，到后面铺天盖地愧疚，从刚开始的气愤异常，到后来的泣不成声，心脏阵阵绞痛，只能连声说着“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呢？我吗？”江律川放开他，然后低头看着他。
“小言，你欠我什么呢？是太过于爱我了吗，那不用对不起，正好我也很爱你。”
“你又欠他们什么了吗？他们只是擦肩而过的小丑，有这么多泪为他们流，不如留着去床上。”
方执言只是在那里不住地摇头，眼泪落在自己的裤子上，洇开来。
江律川看着刚才那几个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到不代表他不会生气与难过，他刚才又气愤又厌恶。现在看着方执言只剩下心疼了。他捧起对方的脸，看着泪痕交错，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眶，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小言，看着我。”他循循善诱，轻声抚慰，“我们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伸手揩拭对方脸上的泪，然后拉着方执言起来。揽着对方的肩，慢慢走出了这个地方。
方执言在路上慢慢平复下来，才觉得牵手和揽肩的动作太不合适了，就想要挣脱，江律川才不会如他所愿，拉得紧紧的。
两人挑了个较为人少的路，准备出去这个公园。不远处跑来了个小女孩儿，穿着公主裙，扎着小羊角辫，绑着蝴蝶结，手上还拿着一束花，也不知道从哪里采的或是买的。
小女孩儿风一阵地跑过来，孩子的父母在后面喊她跑慢点，小心摔着。小女孩丝毫不理会，在与两人擦肩而过后，又一个急刹车，转身回来了。一路倒退着，看向这两个叔叔，方执言和江律川放慢脚步，虽然他们刚才的记忆确实不好，但是也不想失礼。
“你们真好看呀~好高好帅~”小女孩儿笑起来，眼睛弯弯，“不过，眼睛红红的这个叔叔最好看了！”
“都是大男人了，呀！你不会哭了吧！啊！叔叔，你欺负他了吗？”小女孩看向江律川，严声质问，“不能欺负漂亮哥哥哦~”
江律川被一个小屁孩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只能苦笑，又被“哥哥”“叔叔”的不同爱称气的差点吐血，简直有苦难言，只能学方执言不住摇头。
“漂亮哥哥，这朵花送你吧，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小女孩从手里的花束里抽出一支粉红的小花，递给方执言。又抽出一支花给江律川，“拿去哄哄他吧，好朋友之间不能吵架哦。”
方执言接过小女孩的花，然后蹲下身，亲昵地摸摸对方的头：“谢谢你，美丽善良的小公主。”
两人看见追着来到小女孩身后的父母，礼貌地点头致意，“你们真是有个漂亮可爱的小宝贝，她真是太可爱了！”
那父母听到夸赞十分不好意思，说她太活泼不好管，也就看到漂亮帅气的人，才懂得讨好。
他们看到两人拉着的手，善意地笑笑，说，这花你们就收下吧，你们很般配。然后就去追跑远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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