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扪心

    央都顾府。

    吊脚楼内诡静可怕。临窗而立的顾麟翀忽然转身,将面前桌案拍的粉粹。

    “我要杀了赵子枚那狗贼!”

    顾三清大惊:“翀儿,千万不能冲动!”

    “父亲!”顾麟翀怒目而视,“当年你只说母亲被挟为质,为何不告诉我她竟还受此侮辱?!你就没想过杀了赵子枚,为母亲雪耻?!”

    顾三清神色悲伤,叹道:“我何尝不想只是那时局势动乱,为了不涂炭百姓,也只能哎,是我无能,让你母亲受苦”

    顾麟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如今万国大势已去,诛杀赵子枚之声四起,正是替母亲报仇的好时机。”

    “翀儿,赵子枚再失势,也是万国皇帝,宫中危机重重,万不可只身冒险啊!”

    “那就恳请父亲向洪宇皇帝请旨,出兵攻万。”

    顾三清惊道:“两国交战,劳民伤财。易动国之根本是其一,何况还有其他三国觊觎,岂可儿戏!”

    “现今外界皆传母亲色侍万主,通敌叛国,效仿异世月亡国风骚。对母亲之死拍手称快。”顾麟翀恨道,“难道父亲竟无所知?”

    “都是那帮清流造的谣!翀儿不必跟他们较真——”

    “那父亲就任由他们诋毁,不能保全母亲身后清誉?”顾麟翀冷冷打断他。

    “当年局势危急,父亲无力斡旋便罢。如今父亲万人之上,竟还畏首畏脚,是久为人臣失了气魄,还是贪恋权贵之安早已忘却了与母亲当年的情分?”

    良久,顾三清叹道:“翀儿,为父的苦衷不可尽与你说但请你记住,你的母亲,永远是我心中挚爱”

    “挚爱?”顾麟翀冷笑一声,语气中含有浓浓讽刺,“也不过如此。”说罢拂袖要走。

    “你要去哪儿?”

    “怎么,父亲是想给我禁足?”

    这时楼外响起一阵惊呼:“哥哥,你屋顶有人!”

    顾麟翀神色一振,飞身跳出窗外,紧紧去追那逐渐走远的黑影。

    “翀儿!”

    顾三清看着顾麟翀离开的背影,连连叹息。

    这时,一个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白衣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顾老爷。”

    顾三清像是知晓来人,他并未转身:“你终于来了。”

    顾公子微微颔首:“幸不辱命。”

    顾三清叹道:“可惜,却令翀儿失信于我”

    顾三清转身看他,眼神有一丝凌厉:“一直以来事务繁忙,有些事我也不便与你书信。我且问你,在云鹤楼聘请杀手引诱翀儿的,是珏儿还是珑儿?”

    顾公子犹豫半晌,道:“二公子欲杀,三公子欲诱。”

    顾三清看着窗外顾之凰跟随顾麟翀奔跑的身影,懊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收养这个孩子!”

    顾公子垂眸。

    “哎!到底是我造的孽你不用再派人跟着他了。”

    “顾老爷的意思”

    “如果翀儿真喜欢之凰,我会让他们成亲。”

    顾三清走到顾公子面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待翀儿娶了之凰,你就回来吧。”

    顾公子一顿:“顾老爷?”

    “如今他国皆惶惶不安,央都已赢得喘息之机。正是历练洪宇皇帝勤兵务政的大好时机。楚氏既懂得收敛锋芒,云鹤楼也到了该隐匿的时候。”顾三清微微一笑,“届时,你名顾影,将是我顾三清的义子,央都司马凌骑大将军。”

    赵晓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她想爬起来看看,但是些微一动就浑身酸痛。

    房间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

    “阿弥陀佛,赵姑娘你终于醒了。”

    “四惠小师父!”赵晓棠认出后,忍不住喉咙哽咽,“叶淡融他在不在?”

    关四惠朝门外看一眼,似有些许隐晦:“贫僧以为,赵姑娘急切入谷,是为了季兄”

    赵晓棠心中一痛:“是,我是为他而来”她猛地抬头,“可是叶淡融现在有危险,我们要快去救他!”说罢,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嘶”

    “赵姑娘勿动!”关四惠忙制止她,“你坠马摔伤需要静养,近日哪里都去不得。”

    赵晓棠这才感觉到脑袋隐隐作痛。

    “可是叶淡融——”

    “他没事。”

    这时又走进来一个人。关四惠神色莫辨,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侧身让开。

    来人正是季朝已。

    “小季!”赵晓棠先是一惊,等想到如今跟他的关系,神色又黯了下去。

    季朝已见她这般模样,眼神沉了沉:“叶淡融被魏杳的白虎所救。此刻正在魏老爷的香房养伤。”

    石头落地,在昏迷中都折磨她的阴霾终于散去,赵晓棠本欲再问,忍了半天的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哦那真是太好了。”

    季朝已看着她流下的眼泪,只觉刺眼,眉头越蹙越紧,语气也不禁变冷:“既然担心他,你又何必冒险入谷?跟他相携而去岂不快活?”

    赵晓棠一怔,连旁边的关四惠也一脸惊异。

    “小季”赵晓棠眼泪婆娑地看着他,见他乌发披散,脸色苍白,眉眼变得深邃而凌厉,原本修长挺拔的身材也有些不堪风吹的羸弱之感。

    许久不见,他竟憔悴如斯。是那场风寒所致?还是因情所伤?

    因情是因为麟公主?

    所以他才忙不迭地想撇开她,想将她推给叶淡融?

    他就不明白自己千里迢迢追过来的原因?

    或者,他明白,却根本不想听?

    此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竟然逼迫得她不敢与他直视。一向温和的季朝已,忽然让她觉得陌生。

    “小季”赵晓棠忍下心中酸楚,鼓起勇气,“我找你,是想问清楚。你为什么突然不要我。”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又想捂住耳朵,怕他说出判刑一般的话。可是,她紧握床单的手没有力气松开,因为她感觉自己动都动不了。

    气氛又陷入死寂。关四惠心中焦急,正要从中解围,却听季朝已缓缓道:“我以为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赵晓棠猛地抬头:“清楚吗?你就这么□□人心,连个解释都不愿意说?”

    季朝已垂眸:“心意如朝露暮云,瞬息万变,何以解释得清楚?”

    “季兄你——”关四惠见势头不对,准备解释一番,却被季朝已打断。

    “四惠兄,我跟她还有私事要谈,烦请你先出去。”

    关四惠摇头叹息一声,离开房间。

    赵晓棠的心开始发痛,声音颤抖:“季朝已,你对我真的已无半点情义?”

    “没有。”

    “可是我还喜欢你,怎么办?”

    季朝已眼神闪了闪,没有作声。

    赵晓棠哽咽道:“早知道我就不来找你真是自取其辱。”

    季朝已身子一顿,抬头看她:“既然能回异世,你又何必回头?”

    赵晓棠震惊不已:“你竟然希望我走?”

    他就这么不想见到她?

    喜欢一个人,便会时时刻刻想跟她在一起,千方百计想把她留在身边。

    可他,却希望她走,一去不回头。

    他哪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分明真的,是不喜欢她讨厌她了。

    又想到那天客栈分手一幕,赵晓棠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掀开被子准备跳下来。

    “啊——”她浑身无力,沿着床跌倒。

    季朝已神色一变,连忙过来扶她。

    “如何?可有蹭到伤口?”

    赵晓棠见季朝已一脸紧张,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掩盖不住对她的关切之色。他气息温热,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令她心中一动。

    赵晓棠忽然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去。

    这是一个忍耐已久的吻,分明柔情缱绻,却又暗藏报复。她急切地想探到他里面去,又颇为顾忌地只敢在浅处流连。唇瓣厮磨已久,舌尖小心试探却迟迟不前。季朝已在心里一阵叹息,轻轻托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才放开她。

    “季朝已。”她微微喘息,忽然正色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烛光昏暗,照在她湿润的眼睛里,就像碾碎的星辰一般明亮。

    “赵晓棠,你若死了,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流。”

    “为什么?”赵晓棠忍不住抓紧他的衣襟,“你怎么这么冷酷,这么绝情!”

    季朝已见她眼中星辰有悬河之势,忍于心底已久的感情也跟着汩汩欲出。

    “你若死了,自会有人为你流泪。我又何必白费力气。”

    赵晓棠半天才反应这句话的含义,撑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你的意思”

    “叶淡融几次三番对你舍命相救,你还看不出他对你的心思?”

    赵晓棠神情一震,不由想起那日蛇灾一别。当时他的话,他消失于蛇潮的身影,令她慢慢垂下头:“他肯定是开玩笑的”

    季朝已慢慢站起来,眼里有一丝痛色:“赵晓棠,如果我是冷酷绝情,那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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