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心疼

    梁挽和戈婉茹之间的母女关系, 就像一部无比暗黑的家庭伦理虐心剧。

    父亲在世的时候还好点戈婉茹并没有那样强势, 虽然诸多挑剔, 但其大多烦恼都在衣着首饰的虚荣心上。后来父亲走了, 她沉浸在金钱堆集而成的圈子里,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不再克制自己的欲望从外表的头发丝儿到圈养的宠物什么都要比。

    梁挽直到现在还会梦到幼年时的场景。

    最记忆犹新的是某个雨天, 她在学校被高年级的学姐堵了头发遭人扯得七零八落嘴角也花了, 一身狼狈回家时, 戈婉茹正抱着贵宾犬在沙发上逗弄, 瞥见她时眼神瞬间变了。

    一个母亲看女儿竟然带着三分厌恶和嫌弃。

    “脏死了。”女人冷冷地道:“我一会有客人到, 你给我马上滚回房间洗澡, 弄干净前不许出来。”

    她听到这样的话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泪水仿佛转移阵地逆流到了喉咙里, 难受得要命。

    在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是绝不可能得到来自戈婉茹的爱了。

    她也曾麻木过无论是关小黑屋还是言语辱骂她都选择性遗忘无数次在阁楼哭到睡着无数次被当成陈设品摆弄。后边随着年岁的增长她骨子里的叛逆被开发得淋漓尽致学会了冷处理也学会了反唇相讥只要能气到那个戴着冷漠面具的女人就是胜利。

    这些年来唯一支持着梁挽不离家出走的是父亲的话他总在一家三口团聚时尝试着修复母女温情说其实妈妈也很疼挽挽不然不会痛了三天三夜还坚持要让挽挽见见这世界。

    她知道戈婉茹当年难产千辛万苦才把她生下来她没有当过母亲却坚信母爱大过天不然分娩时这样漫长的剧痛如何能熬过来?

    毕竟是给她生命的人血缘割舍不断戈婉茹所有的咄咄逼人就当是她欠她的梁挽在无尽的争执里一直这样告诫自己直到来纽约前戈婉茹安排的那次相亲熄灭了她心中的最后一点光亮。

    她亲耳听着她的母亲用恼怒到极致的语气说:【我真后悔生了你。】

    何必呢。

    若是有的选她也不想活在戈婉茹的阴影下。

    若是有的选她宁可一个人生活。

    梁挽在那个瓢泼大雨的街头哭到力竭割舍掉了这段不属于她的亲情羁绊。

    从今往后她再没有了家。

    同样那个女人的喜怒哀乐也再和她没有瓜葛。

    梁挽被戈婉茹虐了那么多年以为自己的心脏足够坚硬了和池明朗结束通话时她并没有太多感觉。池在电话里也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反复要求她能回国劝说一下妻子。

    她不清楚戈婉茹生了什么病事实上她认为这位名义上的继父还没搞懂她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但凡池明朗能了解三分她们的相处方式就绝不可能打电话过来。

    想让戈婉茹听她的劝除非时光逆转江河倒流。

    梁挽自嘲地笑了笑翻开她与戈婉茹的聊天界面她没有删记录的习惯所以全部的内容都在。她手指轻轻划了几下就拉到了最上边短短不过五六页。

    没有早安晚安没有嘘寒问暖更没有寻常母女俩的琐事分享。

    除了生活费转账记录之外最多的就是戈婉茹通知她某日某时要参加某场宴会强调她必须盛装出席不许给她丢脸。她们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是三个月之前关于abt甄选的结果戈婉茹发了个ok的默认表情竟然连一个字都懒得和她废话。

    真是可笑。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西沉夜幕悄然降临。排练的人全散了整栋楼空荡荡走道里的感应灯因为四周一片静谧没有亮起。梁挽靠在墙边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兴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复杂。

    她不想承认的是这种淡淡的落寞如影随形从abt大门出来到心理研究所一直没能散去。

    陆衍在看到她的第一秒就察觉到不妥:“怎么了心情不好?”

    就这句话梁挽一秒钟就被打回原形强撑起来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唇边。她垂下眼睫关好病房的门随后一声不吭地坐上床钻到男人的怀里。

    陆衍愣了片刻反手抱住她也没说话。

    小姑娘一看就是受了委屈头埋在他的颈间搂着他腰上的手扣得死紧像是在找寻什么安慰。

    他没有急着开口发问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一下下轻抚。良久怀中的人儿依然一动不动呼吸声浅浅陆衍以为小姑娘快睡着了干脆扯了薄被替她裹上没想到下一刻却听到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

    她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悲伤如受伤的小动物一般紧紧缩成一团埋在他怀里死都不肯抬头。

    陆衍犹豫半晌手绕到后边去解开她圈抱自己的姿势小姑娘倒是没挣扎软趴趴地松了手他扶着她的肩膀往外推了些许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睫毛湿·漉漉眼圈那一处泛着明显红晕。

    他叹了声薄唇覆上去贴上她的眼睛。

    “挽挽别哭。”

    难过的人最怕听到安慰小心翼翼的克制在这种温柔面前无从遁形悲伤情绪决堤梁挽溃不成军。她闭上眼抓着他的衣袖指尖都在颤抖温热的泪水滑过脸颊被她无意识抿进唇里。

    好咸又好苦。

    陆衍空出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他想要哄好心尖尖上的小姑娘然而她兀自沉溺在了痛楚里怎么都无法释怀。他没有办法只能机械反复地替她擦眼泪。

    她的嗓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会有感觉。”

    陆衍沉默停了半刻定定看着她。

    “我以为我都没感觉了。”梁挽睁开眸眼底全是挣扎和不甘她吸吸鼻子哽咽道:“其实我真的很恨她恨她明明不爱我却又生我下来恨她从头到尾只把我当炫耀的工具。”

    窗外月光如瀑穿过百叶窗房里只有角落处的夜灯幽幽散着些许黄光。

    这是一个适合倾诉的夜晚。

    他安静地听着微凉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发顶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本来不相往来挺好的我最近都很少想起她。”梁挽眨了下眼神情带上些许茫然低声喃喃:“我都快遗忘了为什么又给我打电话。”

    陆衍抿了下唇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心里推演得七七八八。能让素来要强的人失态除了她那位强势又控制欲爆棚的母亲不做第二人设想。

    “你妈和你说什么了?”他皱了下眉将她颊边的乱发勾到耳后去顿了顿又道:“要是不想回答就当我没问。”

    梁挽摇头:“不是是我继父他说我母亲病了却不肯配合治疗要我回国一趟。”

    当时池明朗在电话里的语气是那么无可奈何显然是拿戈婉茹没有办法到底是什么样严重的病情能让他病急乱投医找到她这里。

    梁挽甚至都有些心疼她这位继父了至少在她的认知里戈婉茹是从没有爱过对方的全程将池明朗当成冤大头提款机奢侈品和高定珠宝就跟流水一样往家里搬。

    她扯了扯唇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抬手用手背抹了把眼泪。

    半斤对八两她没资格评判池明朗。

    至少池明朗还得到过她母亲的虚情假意表面文章做得天衣无缝而自己作为戈婉茹唯一的女儿享受到什么了?惟有无尽的白眼和奚落还有无处不在的挑剔。

    她突然就恼怒起来心底的恨百转千回硬生生止住了泪意。

    陆衍看着小姑娘从模糊的软弱化为戾气就连眼神都发了狠他叹了口气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痕“所以你做好决定了吗?”

    梁挽愣住:“什么?”

    陆衍继续道:“你打算回去看她吗?”

    梁挽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坚决地否认了:“不我不会管她的死活。”

    “你确定?”

    “当然。”

    陆衍无声地盯着她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决绝可偏偏眼神出卖了一切那种想要知道答案的迫切和犹豫不决的慌乱矛盾地交织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

    他嗯了一声不打算戳破她笑了笑选择转移话题:“那就不提了你今天排练得怎么样?”

    “挺好的。”梁挽重新挪到他身边头枕在他肩膀上眼睛半闭着有些困倦:“团长一直在发火不过没骂我主演的妹子倒是被骂哭了。”

    “是么?”陆衍半垂着眼手撑到背后身体略略支起来一些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他侧过脸去看她指尖挑了一簇她的长发捏着把玩“什么时候演出?”

    “下个月二十号。”梁挽打了个哈欠哭过以后整个人变得懒散一天排练下来的那股疲惫这会儿全涌上来了。

    “快了。”他揉了揉眉心也有些累今天的治疗全是催眠和暗示透支得厉害不过依旧强打起精神:“等你首场演出完我们庆祝一下去海岛度假好不好?”

    她累得睁不开眸口齿含糊不清:“你能出来么?”

    他蹭了蹭她的耳朵没再说话。

    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陆衍退开些许距离扶着她的后脑勺将人顺势放到床上而后轻手轻脚替她盖上薄被。他坐在一旁望着她的睡颜想了一会儿给正在法国的荆念发消息。

    【阿念你们家投资的私人医院没倒闭吧?】

    对方回得挺快也挺毒:【你的挽挽没和你分手吧?】

    陆衍笑了一下垂着眉眼继续打字:【兄弟替我查个病人全名叫戈婉茹我想知道她目前的身体状况。】

    【你那个私人飞机还可以最近都借我吧。】荆念大佬人狠话不多反手直接收利息。

    “……”陆少爷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没脾气地签了不平等条约收起手机后他慢慢走至床边替她掖了下被角。

    光线朦胧小姑娘拧着眉睡得不太踏实她似是陷入在噩梦里小脸皱成一团手无意识地拽着床单。

    陆衍弯下腰在她脸上轻拍了两下想要唤醒她。

    她却迷迷糊糊地说起了梦话。

    “对不起妈妈。”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不要、不要关着我求求……”

    他倏然愣住动作骤停胸腔里的那颗心不舒服地跳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心疼女朋友到人神共愤的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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