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我来问道无馀说

    回程途中,澹台澄以山路难行不宜劳累为由着人送陈玠下去休息,燕潆焘冷眼看着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垂首静默一言不发。马永祥因为燕潆焘方才烫了自己的举动心有不悦,横了几眼见燕潆焘不理自己,只好不了了之。

    一进御帐,燕潆焘利索的跪了下来,神色隐在浓密的额发后,对着澹台澄拜了一拜:“微臣僭越犯上,请陛下责罚。”

    “啪——”澹台澄手里捻着的翡翠十八子猛然掷在桌上,眼角往下一耷,只是冷漠地地瞥了燕潆焘一眼,那平日显现出来的信任感像是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无声的泯灭,“皇子婚事都敢插嘴,是觉得上次朕没有对你动手,心生妄念吗?”

    “自然不是。陛下上次手下留情,微臣日夜感怀,但是始终心有余悸,不敢忘却女官的本分。但今日之事微臣确实恻隐,斗胆御前直言,是为了九皇子。”燕潆焘缓缓的抬起头,檀唇往下一按,脸上是坦然又随性的笑意,“九皇子深受陛下喜爱,皇子妃又已经是板上钉钉天下皆知,若是放任流言肆无忌惮的传播,伤及皇家体面。陛下若是惩罚九皇子,一来损及体面,皇子妃脸上也不好看,二来父子之情深厚,陛下爱重九皇子的心也难安。微臣宁愿担着一个僭越枉上的名头,也不愿意陛下为难。御前之人,旨在为陛下解忧,己身安危不在首位。”

    燕潆焘的话说完,澹台澄一双炯炯有神的幽深的眼眸中严厉的目光逐渐软化,很显然是想起了燕潆晔。若说燕潆焘这段话还有些投机取巧,燕潆晔之前的举动却是实实在在把皇帝安危放在了自身安危之前,牵着身子把桌上的翡翠十八子捞回了手中,澹台澄笑的欣慰些:“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思是忠于朕的,只是年纪轻鲁莽了。总归老九是记得你今天仗义执言的好处,小惩大诫。下去吧,马永祥也下去,朕要自己静静了。”

    燕潆焘识趣的退了下去,出御帐的时候谦让的退一步让马永祥先行,瞧着马永祥臂弯儿里的拂尘,放下营帐门帘的动作掩过了嗤笑。人一旦年纪大了总会比年轻的时候宽容,澹台澄身为帝王也是如此。对着自己的儿子,心再硬能硬到哪里去呢?至于马永祥,太监都是没有子嗣的,收了徒弟就是为了养老送终。可是人家年轻的小太监拜了师父是想要飞黄腾达的,自个儿将御前的事情兜的一丝不漏不让徒弟近皇帝的身伺候,徒弟有二心也是情有可原。

    燕潆焘还真就没有做什么格外的事情,只是有意无意的告诉李长福冬日里驱寒保暖的妙宗儿,李长福作为报答将马永祥和陈玠有来往的事情告诉燕潆焘,是燕潆焘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御前大总管和后宫的妃嫔结交,可不是一件小事。马永祥一项对着后宫妃嫔都是面子情分,跟陈玠走的进无非就是看着陈玠那张脸呵,燕潆焘冷冷的笑一声。

    往女官的营帐走去,燕潆焘刚准备掀起门帘,就被一个小宫女叫住了:“燕大人且等一等,奴婢受人之托转交给您一件东西。”

    燕潆焘诧异的回头,噙着得体而疏离的笑去看那位小宫女。一应的浅粉色齐胸襦裙,领口和袖口是一线牙白色碎花镶边,挽的是垂髫分肖髻,是猎场婢女一贯的规制。思量了一圈想不起是谁身边的婢女,燕潆焘放了帘子站定:“是什么人交给本官的东西,你跑这一趟可是辛苦了?”

    “燕大人,是一封信。托奴婢转交的人说您见了信就知道是谁给您的。辛苦却是谈不上,那位大人上赏了一粒金锞子哩。”小宫女屈膝,双手递给燕潆焘一封信,脸上是明显的喜意。只是递一封信就得了一粒金锞子的赏赐,可是难得的好差事。

    樱粉色的火漆封口,印着折叠玄枵家徽,燕潆焘微微一笑,嗔怪安云阔又做出一番样子。小宫女识趣的退下,燕潆焘才从发髻中抽了发簪做刀挑开信封。信封里别无旁物,只是一张松花色的花笺,花笺上的字迹遒劲抱拙,褪去两分锋利,皆是十分风流。

    ——“我见软软,如青山妩媚,洗空行云,月到天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燕潆焘眉目倏然柔顺,起身往安云阔营帐走,走了不到十步,又遇上一个小宫女。还是一样信封装着的松花色花笺。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诗词中缱绻流长难以言喻,送信的小宫女还带了一句请燕大人移步镜双湖。燕潆焘“唔”了一声,转身往镜双湖走。

    短短几十米,燕潆焘已经收了十封信,松花色花笺上诗词长短不一,皆是缠绵情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c“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c“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c“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林林总总,看的燕潆焘眉眼生娇,生生流转出羞赧妩媚的眼波。

    镜双湖边,安云阔负手而立,鸭卵青日月星辰纹路的直裾,腰间悬着一只洞箫,蘅芜青蔓萋萋垂蕤郁郁葱葱,草色清明花蕊弥香。水气扑面微潮,带起他衣衫一角衣衫,邈邈欲飞。栖息在湖边的鸥鹭在曲折差互的水岸边扑棱着的羽翼,潆洄曲折的水流送来上游飘落的桂花,湖水清新的气息中夹杂桂花的香甜,夕阳已经半悬在群山之间,橙红的颜色洒落在水面,波光粼粼中送来碎金洒玉一样的迷蒙。

    燕潆焘快走了几步走过去,微微仰起头:“做什么搞这样的阵势,明日我的名字就要喧嚣尘上,变成比九皇子妃还要妖孽的人物了。”

    “古来妖孽能祸国,如今软软只祸我心罢了。若是真有人敢搬弄是非到了软软头上,我就把她们做成六角宫灯里的灯芯儿。”安云阔伸手将燕潆焘和丝缕斜阳余晖都拢在怀里,似笑非笑的俯身从端详着燕潆焘弱态生娇的丰姿冶丽,一面低头嗅丝缕女儿香,“九皇子妃板上钉钉,软软可还是会长着腿跑了的,我若是不快些做些什么,软软这样机敏的小姑娘,变成旁人家的可怎么好?”

    “你这是听闻了哪些故事,着急着定下名位?”燕潆焘任凭安云阔拢着,葱指在花笺上游来移去,叠成一沓塞进了荷包里,抬眸瞪了安云阔一眼,风鬟雾鬓羞煞百花,虚虚实实的玩笑,“如今我本就是正二品,表哥这么着急就要提成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小丫头好不知羞,莫非是图我的名位,而不是图我这个人?”安云阔抬手挟了燕潆焘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送上温软檀唇,浅尝辄止做笙歌,幽幽的佯作伤情,“我且知晓软软用过我便弃如敝履,可我的好处软软尚未都用尽了,就甘心这样扔在一边了?”

    “自然是图名位,表哥的名位狐假虎威可好用的很。”燕潆焘冲安云阔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上挑的眼角做足了天真纯澈的模样,“表哥还有什么好用处,且在名位之上的,那软软倒是不介意用一用。”

    “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安云阔若有若无的笑更深,暧昧的压低了声音凑到燕潆焘的耳边,“软软既然想试一试,那我自然也不介意让软软知晓我最大的好处。就算没有罗床金帏,要在此方席天枕地也无妨。只是我怕若是真的放手试一试,软软恨极了我不说,外祖父会拿着他的方天画戟追杀我呢。”

    “轰——”燕潆焘的脸骤然红透,须臾之间就明白了安云阔嘴里说的“好处”是什么,盈盈的明眸含着恼羞成怒,抬脚就要去踩安云阔的脚:“青天白日的说这样的荤话,表哥的诗书礼乐怕是蘸着饭吃了!”

    “哪有青天白日,分明是月上柳梢,软软和我同约银河之下,倒是我的不是了。”安云阔仗着身材颀长,环着燕潆焘的手紧了紧,将燕潆焘抱起来凌空转了几圈,再停下的时候果然就见燕潆焘柔荑紧紧的攥着自己衣襟。声音更哑一些,安云阔不敢再逗燕潆焘,唯恐真的将燕潆焘逗恼了,牵着燕潆焘的手往湖边画舫上走:“表哥错了,是表哥错了,还请燕女官高抬贵手,饶过表哥这一次。今天备下了好东西,软软赏脸瞧一瞧。”

    弄不清安云阔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燕潆焘稍提裙摆往画舫上走。瓜果小食c佳酿茶汤c软垫引枕,都是燕潆焘素日惯用的品类,燕潆焘心头恼羞的那股气泄了须臾,画舫像湖心的潆洄岛驶去。

    夕阳已经收纳最后一丝余晖,换了冷月在天心,安云阔先行一步踏上潆洄岛,回身把手递给燕潆焘,提醒了一句小心脚下,牵着燕潆焘往岛上走。

    刚刚站定在潆洄岛上,脚下细软的白沙触感细腻,燕潆焘仰头看向安云阔不解其意,下一瞬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了心神。

    夜色如醉,星穹低垂,燕潆焘站定的一刹那,连绵成玄枵家徽的烟花骤然盛放,璀璨洁白,耀亮整个夜空。玉漏银壶,铁关金锁,火树千春,清辉映月,盛放到荼蘼的辉煌绚烂划过这个夜空,叫整个猎场都沉浸在升腾到极致的繁华之间。百只烟花同时绽放的美不胜收,恰似繁星摇落,琼瑶倾倒,追根溯源却只为了一个人。

    安云阔就在烟火昳丽中俯身,灯火将他的眉眼映照的独一无二的清举风流。他说:“软软,我此生心意长短,皆为护你任意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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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啧,安撩撩也算是拥有高情商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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