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坟场
铁打的楼重，流水的夜，前者包庇罪恶，后者粉饰太平，天作之合，顺理成章地将真相埋藏在表面的光鲜亮丽之下
“你看啊，凡是二环以内的楼厦，大抵都逃不了一个宿命，”与写着“博仁路”的路标擦肩而过，骁楼驶进博仁路时，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少之又少，店铺该关门的关门，该开张的开张。笔直纤细排排站的路灯自作多情地照亮自己的光杆子，固执地守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零零散散几个夜店大开的门面，空气正在尴尬地静止，冷清的白炽灯穿过这窒息的地方投向街道，与橙黄的路灯光纠缠在一起，有的交互穿插和谐相融，有的划分着三八线生人勿近，辉煌与苍白之间的映射下，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的高楼轮廓若隐若现，看起来似乎比白天高了不少。骁楼左手胳膊肘搭在放下了车窗玻璃的窗口上，走马观花地欣赏了会儿这些丛生杂聚的建筑：“拆了又盖，盖了又拆。老人走了一批又一批，新人来了一代又一代，在追求奢靡繁华的时候，谁还记得这里曾经是什么样？谁又能记得这些厚墙重瓦之下是数不清的真骨实肉？说白了，现世人追求的只是表面上的心安理得，只要骗过眼睛，一切好办，谁管它的前世往生”
“一片坟场而已，你至于说得那么煽情？”林深的脸在他平视前方时会被“特意”地划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暴露在路灯的橙黄光芒下，一部分隐在幽暗的影子里，分水岭不偏不倚跨过鼻梁，将侧脸轮廓黑白分明地展示出来，两片眼镜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骁楼短暂停留了下目光：“对啊，只是建在了一片坟场上而已，先人用躯骨撑起来的居所，应该很牢固才是，也不知道他们住着是什么滋味。”
“这条街上住着的除了医生护士以外，大都是外来人吧，毕竟本地人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实在稀少，即使是我，也多少会有所耳闻。”
“外来人？”骁楼放缓了速度，一字一字地重述着这个词，就像多年不见快不认识了似的，“也是，如今的漠城已经不复曾经的单纯，里面的人抓紧了外面的橄榄枝把自己送出去，以为能找到机会干出头；而外面的人挤破了头地想进来，以为能抢占先机，或者，纯属为了满足好奇心。时过境迁，是否是本地人这个点如今也就只有市警大才会关注了，你随意在二环以内的地段圈一块地，统计下来，绝对是外来人占多数。”
“二环以外会怎样？”
“结果相反，”骁楼面不改色地路过某个熟透了的地方，不停地往前开，道，“郊区的大都是本地有头有脸大人物，人口比例与众不同，甚至有些变态。”
“不难理解。”
“前面已经要到白鸽小区了，你说，我是把他放在路边比较好，还是把他放在附近派出所比较好，”“他”自然指的是后座的龙衔辰，骁楼几秒钟前本是打算把人送到医院的，那样既方便检查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又方便他们脱手，毕竟医院里都是龙衔辰同事，让他们来照顾也没啥不妥，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当然，抛开一些因素不谈，其实有个更好的选择，但骁楼是不会考虑的。
林深没有立即回答，他抬起眼镜望了下近在眼前的“十”字标志，淡漠道：“放路边吧，派出所和医院不顺路，麻烦。”
是不顺路，比白鸽小区远了几十米来着
后排龙衔辰其实已经清醒好一会儿了，因为自身体质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恢复能力也算比较强悍。但他能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也很不容易，特别是骁楼还特意给他挑了个能压麻半边身体的姿势，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动，更是连眼皮子都没睁开过。
原本他也自信骁林两人该是不知道的，可后来听着他们对话的内容，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伪装能力。倒不是他不愿意正面和骁楼对上，只是对他来说，骁楼这样的存在是危险的，他会在细枝末节和蛛丝马迹中发掘别人隐藏的信息。抛开身份来说，他很欣赏他，也不介意和他来一次智力对决，但偏偏这玩意儿不是想抛开就能抛开的所以，相应的，对骁楼这人，他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骁楼当真在白鸽小区门口停了车，随随便便的刹车却像带了光芒的利刃一样瞬间劈开了小区门口以内的黑夜，声控灯接二连三地醒来，登时成为整条街道最“亮”丽的一道风景。骁楼探出半个头，和门口的保安大眼瞪小眼：“兄弟，方便我在你这里寄放个人不？”
“啥？放人？啥人啊？不认识的来历不明的我可不收啊！”保安大叔从黑漆抹黑的地方摸出个手电，从骁楼脸上照到林深脸上，还伸出脑袋意欲凑近瞅瞅。
林深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挡住光线，眼睛前方全是一片混沌。
“好人，就在那边的医院工作，”骁楼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替林深挡了一半的光，用食指指了下后座的位置。
龙衔辰是面向靠椅侧躺着的，保安大叔没能看真切他的脸。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问：“那你们咋不送医院去？”
林深好半天才从那处混沌中抽出身来，见他问题颇多，冷声冷气道：“不顺路。”
这答案够霸气，直接镇住了保安大叔，大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仿佛在逗我？”
作为一个资深保安，他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看这架势，这三两混混加知青的组合是想进去小区内部找事，在这里跟他打太极忽悠呢。肩负着整个小区的安全，他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他不容置疑地搬出小区条例：“非小区居民禁止在门口停留或者进入小区，你们走吧，我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骁楼：“不会让我们进去？别那么抗拒嘛，我这不是还在你这里留了个人质做把柄吗？”
“不用说了，你们赶紧走，说什么我都不会开门的，”保安大叔特意把自己藏得更深的黑暗中，明显拒绝交流谈判。
“不开也行，你把二栋13号的黎菲叫下来，我们有事要问。”
林深言之所及之处，无不是要害，直白得堪比绘图纸，正常人听了也该猜想他们是不是来找人茬的，更何况还是这个自觉“责任重大”的保安大叔。于是他不负众望成功地将这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顿时正义感爆棚地将几人拉近了危险分子的黑名单：“几十米外就是派出所，你们也敢在这里闹，我倒要看看你们要翻出个什么浪花来”
“嘀”足够好脾气的龙衔辰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刷卡打破僵局，他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骁楼就是故意的，故意等他先认输“醒”过来，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为骁晨所极度崇拜的哥哥会毫无准备地大晚上来跟门口保安谈判耍嘴皮子，“进去吧。”
骁楼半点不意外，虽然脸上的表情过分夸张，他偷偷将手里的东西塞回口袋，半笑着看了眼保安室黑漆漆的窗口，等着门开。
“”得亏保安大叔还隐在黑暗中，不然该被看到他被打脸时的表情了。
是居民你就早点吭声啊，要不然哪还能有那么多事？
“什么时候发现的？”龙衔辰坐正了身体，手里叠着白大褂。被人识破没什么丢脸的，他只要知道原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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