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幸的来了

    在医院里,最漫长的是时间的一分一秒,人生最难受的就是此时的等待。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究竟什么状况,父亲的病究竟如何,要不要紧,一切想要知道的东西,都是xcycz的绝对未知数。

    终于,医院院方的给出了初步的结果:病人系脱肛,痣疮所致,病人身体虚弱,病人必须留院检查c观察,专家需要仔细会诊,具体的结果至少要三天后才能知道,病人可以由家属暂时护理。

    看到这个结果,虽然不令人满意,但我们却感觉还是很有希望的,于是,再三拜托医院的医生c专家后就进去看护父亲了。

    他的精神还不错,但显然很忧虑。当他看到母亲c妹妹后,他有些不悦地说:“你怎么通知她们了?你通知她们干什么呢?真不要紧的,有你就够了!”

    其实,他是不想过分地连累母亲,因为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因为种种原因离了婚,虽然后来还是经常地联系,彼此也照顾,但又都想再复婚。所以,他显然还是不想连累母亲,因为他的确对不起她,是他伤了她的心,这是他多年的心病,而骄傲的他,却也从来不想去低头认错,因为他坚持着男人所谓的“尊严”。

    而在母亲方面,当然也有自己的自尊,况且错不在己,所以虽然他们在心照不宣地彼此照顾着对方,但谁都不想去复婚。所以,他们两个闷“葫芦”,虽然还彼此有感情,却始终拖着c悬着,不想解决问题,很让人难以理解。

    看着他想努力拒绝母亲的态度,我完全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还是笑着说:“妈妈都来了,有她照顾你岂不是更好吗?有些事情她做比较好,至少比我和妹妹都要强很多,不是吗?”

    父亲的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话,但却忍住了,毕竟我的话在理,而且此时母亲又已经开始在忙东忙西了,他已经无法再拒绝了;再说,如果要我真的全天候地侍候他,他似乎也很不愿意,他的确不愿意过多地占有我的时间。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说:“你快点去学校领钱吧,别让李老师久等了,人家学校这段时间都很忙的,去迟了就耽误他的时间了!”

    我有些忧虑,很犹豫地说:“你确定我要马上去吗?你真的不要紧?真的不需要我在这儿?”

    “当然没问题,有你妈妈c妹妹在,还有医生,你怕什么?对了,淡定一点哦,别让老师们看出来了哈,如果大家都跑来看我,我反而很不习惯;我可不愿意让人家来看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搞得好象提前开追悼会似的,哈哈!”父亲居然笑了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清亮了,似乎开始有些活力了。我只好先去了学校,我知道他其实怕我又一次看见他的难堪,况且让学校的老师等着也的确不太好。

    学校里有个王老师,她叫王小茹,人长各很漂亮,性情也很好,热情大方,每次见到我她都非常热情地接待,她知道我喜欢喝茶,每次她都要特地泡上茶,还每次都邀请我到她那儿去聊聊天,那天也不例外。

    在李老师那儿领了钱,我就到王小茹那儿,一边喝茶一边和她聊起来。

    “最近怎么样?听说你们很忙的,还忙得过来吗?一定很累吧?”我有些故作轻松地说。

    “没事儿啊,就是年终了,大家都紧一下嘛,再过两三周就要放假了,我们就彻底地解放了!”,说着,她双手伸了伸懒腰,接着说:“你怎么样?文化社还不错吧?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

    “我不怎么样啊,跟你们差不多,这两天也紧一下,父亲也挺好的,没什么,只是很显然比去年老多了。”我强作淡定地说。

    “哦,那就好,你继续努力,老革命保重好身体。工资又涨了,补助也下来了,他要多活几年才好啊,他们现在可是活着就好,吃饭挣钱,好安逸哦!”她有些羡慕地说。

    “是,那是,身体就是革命最好的本钱!对了,我这两天的确有点忙,要不,我先告辞了,请你见谅哈!”

    我借机想开溜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了马脚,她的心思很细腻的。

    “怎么?你这就要开溜了?不再多坐会儿?我还想和你多聊一会啦,不过,既然你忙,那你就去忙吧,但是,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哦,给我一幅你今年最好的字哦!”说着她妩媚地看了我一眼。

    她这么一说,我才记得原来年初的时候的确许诺今年内一定写给她一幅字,看她的样子已经有点着急了,毕竟已经都年底了,她怕自己会得不到。

    看着她有些急切的样子,我一笑,说:“早写好了,过几天我给你送来,好不好?今天走的时候忘了!”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年前一定要亲自给我送来哦,别把我这个‘老朋友’给忘了,那我可不依哦!”她调侃道。

    “一定!一定!走了,你慢慢忙哈!”说着,我便告辞了。

    回到医院,父亲已经睡着了,母亲却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忙碌着。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甚至都插不上手,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穿来穿去。

    “妈妈,还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吗?”我问她。

    “没有了,这儿的事情我基本都会做,我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每年都要来住好几天的,护理的事情就我一个人吧,这儿的事情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插不上手的,你来了反而会干挠我的视线,还会搅乱我的心情,你先回去忙你的事情吧,晚上9点来换我就可以了,晚上你管!”母亲很平静地说。

    她居然真的一点也不紧张,也没有任何的怨言,淡定的程度完全超越了我的想象,也许,她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会来扮演照顾父亲的角色,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已经有了非常充分的思想准备,甚至是有些期待。

    听完她的话,我就回去了,因为我知道此时此刻,保存好我的体能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如果日子一长,情况又紧急c复杂,只怕我也会倒下,那情形就会非常糟糕。

    其实,母亲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她的肺部不好,呼吸道也不正常,常常咳嗽,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她总受不了,那时,我们都会让她来医院治疗。所以,医院的情况,她的确要比我熟得多,因为总是妹妹照顾她的时候多一些,我只是偶而过来看看罢了。

    晚上8点,我去了医院。

    母亲已经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只是她也的确累坏了,竟然在父亲的床边睡着了。我连忙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搭在身上,我的动作虽然很轻,但还是惊醒了她。

    她一见是我,马上微笑着站起来,把衣服还给我,慈爱地说:“这是冬天了,天气很冷的,你快点穿上,这屋里又没空调,你可别冻坏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母亲总是很细心地关心着我,虽然一年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两三个月而已,但她对我的关心却无微不至,屡屡让我感动。

    我见她明显已经很累了,就说:“妈妈,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值班,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可是长期的战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可不能累坏了,你累坏了我们怎么办?”

    母亲并不放心,她说:“你一个人成吗?要不要我留下?特别是他大便的时候,你能换得好吗?”

    “应该没问题吧,再说,医院里不是还有护士吗?你别操心了,我会应付得过来的!”

    “好吧,我明天早点来,不能耽误你过多的时间,你的工作也要紧,你妹妹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让她多做一点事情,她也应该尽一下义务,这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儿,不能什么事儿都让你一个人抗啊,她们也该尽尽义务,我会给她们说的!”

    说完,她就回去了,我送她下楼。

    母亲走得很慢很慢,她的身体有些弯曲了,她一直没说话,仿佛一下子她又老了几岁似的。她其实还是挺担心父亲的,只是,她的确太坚强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她的泪水不是流在脸上的,她的泪滴在心里。

    回到病房,父亲依然睡着,我就拿出本书,慢慢地翻起来,心下有事,感觉时间过得真的很慢很慢,书上的内容固然很好,作者文采也很飞扬,但却丝毫提不起我的兴趣,只是打发着非常沉闷的时间。

    所幸一夜无事,父亲睡得很香很沉,天还没大亮的时候,母亲就已经来了。

    见父亲还熟睡着,她悄悄地就把我拉到走廊,话音轻轻但却很严肃地说:“我已经给你妹妹c妹夫都说好了,这几天让她们多来这里照顾你爸爸,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有空或者紧急的时候再来!你就别老惦记着你爸爸的事情了,你最好快点结婚,越快越好,最好能让你爸爸看到你真正地成家立业,那样,他走的时候也会安心一点,晓得吗?”

    她的话虽然很轻柔,但对于我来说,却无疑在我较乱的心里又扔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难道我真的必须像她说的做?我非得放弃一些东西不可?马上就去结婚c生子?

    其实我也在不断问自己,但我从来不想放弃自己的价值观c人生观c爱情观的,特别是我追逐的梦想,这次,我会轻易地就范吗?

    忽然想起歌德的名言: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有个远大的目标,并借助才能与坚毅来完成它。

    结婚当然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最神圣的事情,但在我还没有完全搞定自己的情况下,去随便找一个女人,去完成所谓的婚姻,去完成一个我并不喜欢的现在进行式,我能带给别人真的幸福c快乐吗?我自己又会幸福c快乐吗?我真的需要这么做吗?

    我不觉摇摇头,因为我还有比婚姻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还有我要实现的目标和任务,那是我一直追逐的理想,是我永远不会放弃的梦想;同时,我也希望自己能遇上一个真正完美的女孩,我爱她,她也爱我,然后,我们牵着手享受我们的完美爱情,完成我们的完美人生;我可不敢想象我走父亲那样的人生,在遗憾着莫名其妙地走完一生,那似乎太悲哀了,那可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所以,我并没有接母亲的话茬,甚至不愿去看她那双充满期待我马上就应承的目光,她的目光甚至是一种难言的祈求,但我注定要辜负她的这个愿望,至少,暂时我不会去接受她的建议。说真的,我真的很怕母亲这时候的眼光,那是她不应该有的c却又令人心碎的c乞求的目光。

    母亲见我不搭她的话,就不觉有些着急了,声音慢慢地大了起来:“这事究竟成不成?你倒是给我一句痛快话呀,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可以找人帮你介绍一个,这事儿越快越好,大家都安心,这事拖不得!”

    “你们在闹啥子?你又在瞎掺和什么?他的这件事情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他的事情我都管不了,他自己作主!”父亲有些苍白虚弱的声音穿过了那道并不厚的病房门。

    他已经醒了,显然他也完全听到了母亲的话。

    我们只好推门走进去,我苦笑着说:“没事儿,只不过是妈妈的一个建议,但目前我暂时真的还不可以做这件事情,希望你们能都理解一下,我不能对不起别人,也不能对不起我自己!”

    说完,我默默地看着父亲,感觉父亲的眼神很无力,但也有期待的颜色,他显然也希望我能接受母亲的建议。可惜,他听了我的话,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基本没有着落了,他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毕竟,虽然是父亲,但他不能过分地勉强我,他是个素质很高的人,他一向尊重我的意愿。

    所以,他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后,他终于将头扭转过去,去面对着那道无奈的墙了,他有些发酸地说:“你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做主吧,我绝对不会逼迫你,再说,我这个样子似乎也不合适,你以后慢慢自己找吧,希望你能找到你满意的好女人!”

    说完,他再也不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看那道墙,似乎那道墙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世界,那是他现在最能读懂的东西,也是他此刻唯一可以寄托的方向。

    那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心里猛地一痛,我的泪水也不觉流了下来,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答应他们的愿望,但基于对自己和别人的负责,我不得不坚持我的理念:我不能对不起自己,也不能对不起别人,一个完整完美的婚姻才是我期望的,我绝不允许自己犯父亲那样的错误,那是我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去了王小茹家,给了她两幅字。

    她热情地把我迎进屋:“哦,李乔,你果然坚守信用啊!”

    然后她打开,仔细地看了一回,才说:“果然好字,很有王书圣的风格啊,我好喜欢!今晚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看着美丽的她,想想住院的父亲,我不觉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惊喜地泡上茶,和我热切地聊了起来。

    说实在,眼前的这个女孩真的很美丽,而且大方热情,应该说她绝对是男人们心目中择偶的理想标准。

    虽然,我也喜欢和她聊天,但我却始终无法去喜欢她,更别说爱她,因为心里着实没有那种要去爱她的感觉。

    “李乔,我真的喜欢你,咱们交往吧,你父亲也是很欣赏c喜欢我的,他绝对同意我们两个恋爱c结婚,好不好?”王小茹居然很直接地说。

    “对不起,小茹,这段时间我真的没这个心情,很忙,要不,过段时间再说,行不行?”我有些气馁地说。

    说实话,这时候,我甚至有想接受她的念头,但我终于还是忍住了。

    “你就是喜欢耍花枪,都多长时间了?我都主动了三次了吧?每次你都是这个样子,好吧,好吧,我不逼你马上答应我,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你要认真考虑一下,我是很认真的哦,好吗?”王小茹又说。

    我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将茶喝了一遍,说:“我要走了,真有事,我这段时间感觉都很乱的,心情也不太好,你要理解哈!”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如果再待下去,想想父亲的眼神和母亲的期待,我也许真会答应她什么事。但我偏偏又有些不甘心,只觉得这个女孩真不是我想要的女孩,我根本无法真实地爱她。

    三天后,院方把我们喊到了院长办公室。

    因为父亲多少还算当地的“名人”,当地人很尊敬他,而我和罗院长也算老相识,打过一些交道,有时还帮帮他的忙什么的,所以,罗院长亲自主持了会诊。

    他已经满头白发了,坐在他的那把熟悉的椅子上,头埋一叠薄薄的纸上,那是父亲的病历及会诊结果。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苦笑着说:“我们医院的专家和资深的医生全部参加了会诊,这两天里,大家非常严谨地讨论了李老师的病历,一致认为这是晚期的癌症,其实,李老师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前几次来医院的事情大家就已经讨论过他的病情了。”

    稍停,他又说:“李老师的病情你们也是知道的嘛,长期以来,家属的护理也是比较合适的,只不过,癌症这东西,目前医学界根本无法彻底根治,直肠癌就更难治了,不仅病人难受,家属也要做相应的很多事情,所以,你们最好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听完罗院长的话,我想了想说:“我们非常感谢院方的同志们,特别是要感觉罗院长您,您老人家亲自会诊,我们太感谢你老了,父亲的病我们都是知道的,我想问的是,院长,我爸爸是留在医院里好呢?还是回家好?希望医院能给我们准确的答案!”

    罗院长很无奈地说:“留在医院意义并不大,病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回家由家人照顾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亲人的照顾和关心对病人来说才是最好的安慰,有亲情的支持和鼓励,也许病人会多坚持一段时间,据说有的还创造了奇迹的哦!”

    听完他的话,我的心真的很冷,感觉整个人都似乎进入冰川似的,一种冷冷的寒意基本把我彻底地僵住了。好半晌,我才很艰难地问:“罗老,我爸爸大约还有多长时间?请您实话实说,好吗?”

    罗院长双手一摊,语声沉沉地说:“少则半年,多则十个月,小乔,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哦,我是知道你的,你能扛得住的,其实,你的表现已经比很多家属都要强得多,如果能让病人安心c愉快地离开,那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你们自己努力做到哈!”

    我感觉有些宽慰,点点头,再次感谢院方后,我们便给父亲办了出院手续,将他接回家里。

    照顾父亲的责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母亲和我的身上,这项任务真的很艰难,但我们却必须认真面对,并争取努力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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