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齐闻
赢君府邸，相比随意坐在大厅之上品茶的赢玄本人外，底下的侍从侍女都在进进出出忙碌着什么，管家不时拿过一样东西来给他过目，请示是否要放入行礼之中。
在这样一个热闹的时候，自门口有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就走了进来，才走到了大厅，那爽朗中莫名透着点猥琐的笑声就随之响起，“无明，听说你这就要准备出门了？”
几乎没有人会如此直接地称呼赢君的名，听来如此无礼却又十分堂而皇之的，也就是这位常能见到的齐闻齐公子了。
赢玄连眼皮都懒得抬，在这登堂入室的人朝自己走过来径自坐下后，瞥了一眼过去，然后淡淡丢出一句话来，“就你如此行径，难为还被人称为君子。”
齐闻连忙摆摆手，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说道，“哎，虽有美誉加身，可也并非我本意啊，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这话要是被我家老头子给听见了，我又要多挨上一顿数落。”
赢玄笑笑，也算是默认了齐闻的自知之明，奈何齐闻为人一向可不在口头上吃亏，盯着他一时唇角扬起。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咱们两个算是彼此彼此，我为人粗野确实是有，不过至于你赢君吗？”他说着摇摇指头，在赢玄的注视下洋洋得意，“虚伪谈不上，粗野倒也未必，不过比起文质彬彬，我倒是想起一个词来，衣冠禽兽~”
比起嘴上占便宜，和齐闻比也根本没什么便宜可占，赢玄也再懒得和他闲扯，正好管家拿着一样东西过来，他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一切从简，江湖之行又不比出使别国，不必太过讲究。”
“你是打定主意要亲自去了？随行的人怎么安排？”齐闻这会儿倒是认真了起来。
“总归我在这里也算是半个闲人，新晋武林盟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江湖势力一旦做大或是有意同朝廷联合在一起，事情或许就会变得复杂也未可知。东边齐国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自冶火一派归入齐朝廷之后，齐国在武器制造上几乎是足可压制其他国家，不可小觑。”
齐闻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听了他的这份流露出的某种情怀之后，除了认同，表现出的倒是别样的一种担心来，这份担心不仅是为了赢国，而更多的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如你所言，近十年来齐国的势头可算是蒸蒸日上，再加上齐国的纺织技术一直优于他国，在几个大国之间也是最富庶的一个，这也是足够让人忌惮的一点。”话说到此，齐闻却是突然间话锋一转，“你以为齐国何以能有今日？”
赢玄沉默了片刻并未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齐闻的话也还没有说完，想说的更不止如此。
“知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一个文武兼备的能人却未必就一定是一个好的君主，商纣给人留下的记忆终是暴君而已。赢王好酒色，却并不昏庸，至少他能用人，国相赵仲的存在譬如当年齐国的能臣，是赢国之大幸。”
赢玄的一个表情，似笑也非笑，在齐闻的这番意味深长的言谈之后，淡淡说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这样的景象我想是任谁都不想见的，你还是好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放不下，这我可真是放不下。什么时候等你能在自己的封地上安定下来，我这颗心才能稍安。”边说话，他还做作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说的话倒算真诚，“哎，赢王不是早就提起说要把赢国西边的雍封给你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拍板？”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有些事情也不是距离能够消弭的。”
齐闻这次真从胸口闷出一口气来，嫌弃地瞥了身旁的人一眼道，“都二十整了，你以为呢？说起来都怪你的命数不好，怎么不挑上一个风调雨顺，阳光明媚的日子降生，偏偏连天公都不作美。就咱们那位被王给处置了的太史令，当年还是他做出的预言，说什么国将亡矣，只是不知道他所谓的国究竟是咱们这赢国，还是这大周天子的天下？”
赢玄并没有说话，只是他眼中的光芒倒是格外夺目，潜藏在深沉的黑瞳之中同样无法掩藏。齐闻不由将脑袋朝他脸上贴近了些，一双狐狸眼里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赢玄嫌恶地瞟了那异样的神情一眼，实在是懒得再同他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你若是无事来闲逛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别啊，我来这儿的正事可还没说呢！”说到正事，他一下子还有点小兴奋的样子，搓着双手道，“那日你不是将东西拿来看了吗，怎么样？上面的是不是很棒！？”
“什么东西？”大概是知道齐闻所言为何，他却不怎么想去理会，只是将那说成是正事的人，也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给打发了，“就是宴席上你看的那份帛书璇玑图，那可是个才女啊，据说那上书的纵横反复的诗词里，可是将人间的二字给描写地淋漓生动，啧啧”
赢玄这会儿都有些懒得看他了，可是那二字一撞入脑子里，眼前竟莫名冒出了那时梦中水岸边上的女子模样，从发梢到脚趾，每一分一寸。
惊觉自己的失神，他下意识掩饰地咳了两声，然后淡淡说道，“庸色媚俗，想来言如其文，人如其字。”
齐闻是不怎么相信的，只觉得怕是眼前这人眼睛长在了天灵盖上，笑语问道，“难不成那字写的真有那么丑，就不入你的眼？！况且你不觉得一个张口色色的小女子，可是要比只一味青嫩娇羞来得可爱得多？”
“我觉得是真有必要，让齐太傅再好好地从头把你给教导一遍了。”
齐闻只啧了一声，扫兴地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看他那个样子，又忍不住想再多告诉他一些他根本不想听见的，“赢玄，恐怕你一定不知道，你堂堂赢君与那不知为何面目的献帛书的女子，可是缘分匪浅啊~”
赢玄好歹瞥了一眼过去，只当他又不知要胡扯些什么，然后便听到，“你生辰宴那日，恰好也是那人降生时，我还特意找人给细细查问，又比对了一下赢君的生日时辰，她可只比你晚了半个时辰，你说有缘吗？”
也不去理会听了这话的人是何种神情，齐闻转身摆摆手，愉悦地朝门口走去，边走还边说道，“我听说天水河一带常有如女子笑声的鸟鸣时隐时现，你这次出门正好走得近，别忘了也替我寻上一寻，听上一听。”
天水河赢玄一时不知在想着些什么，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目光却透出深沉之外的某些东西，一如梦中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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