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卖药
来到先前在路上瞧见的药铺，三妮走了进去。
“去去去！这里是药铺，我们开门做生意！不是流民能来的地方！”
一瘦小男子还没等三妮一只脚踏进，就拿着手中擦拭药柜的抹布将她往外赶。
“你们这门口不是贴着收药材吗？我是来卖药的。”
三妮倒也没有多生气，早前她去镇上为母亲寻医，早就不知受过多少冷眼了，只有那白马镇的李大夫对她温和。
这世上本就小人多，君子少。
眼前这个瘦小男子，更是连小人都算不上的普通人罢了。
“你有药材？”
三妮将布袋拿出：“到底收不收？”
“收！收收！我去叫掌柜！”
瘦小男子说着便将抹布搭在肩上向后堂走去，边走还边嘀咕：“莫不是偷来的？”
三妮实在没好气，但也实在懒得计较。
不一会瘦小男子带着掌柜的从后堂走了出来。
“小郎要卖什么药？”
三妮将布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来放在柜台上。
掌柜开口：“僵蚕？”
三妮点点头。
“就一个？”瘦小男子一脸不屑。
“我当要卖什么好药材？原来就一个破僵蚕也拿出来，也不看这些天那些采药农一袋又一袋的僵蚕往我们这儿扛，就一个也好意思来说什么卖药！”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以为是以前呐，现下这僵蚕早已不值钱喽，我们都是整斤收！”
掌柜阻止了瘦小男子的嘟囔：“小郎，一个僵蚕我们店确实不好收。”
三妮将布袋中的僵蚕全都倒在柜台上，呼啦啦倒满半柜台。
掌柜拿起一个细细查看：“看你这僵蚕的个头和色泽，不像是这骊京附近的。”
“掌柜的你出价吧！”
掌柜伸出三个手指：“怎么样？卖不卖？”
“三百两？”三妮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
瘦小男子又是一顿冷眼嘲讽：“三百两？你个小乞丐莫不是真的想钱想疯了？”
掌柜开口：“小郎，是三两。”
“怎么会这么少？”三妮不敢置信，一只三十两的僵蚕现在才过几日价格怎么会这么低？
“掌柜，你不会是看我年幼在骗我吧？”
“不是我骗你！三年未下雪，这场大雪一来，地底积了三年的蚕根全都发了出来，原来千里难寻，现在遍地都是啊！现在的僵蚕市价一斤二两银子，我们药铺收便是一两五钱，你这些两斤不到，我是看你这货个头和色泽都不错，就算你三两，你若愿意卖就把货放我们这儿，若是不愿意就再去别家问吧！”
三妮默默拿了银子，转身出了药铺。
这时天上又开始飘雪，太阳还未被阴云掩蔽，却是白日飞雪，细碎的雪飘落在她的脸颊，就像细碎的盐粒洒在她刺痛的心上。
她想起娘亲，想起娘亲舍不得治病攒着的十两银子，想起她在雪地里寻了一整天都没有寻到，想起她刨开雪层看到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晶莹，想起那八个大汉，想起那个堆满婴儿的山洞，想起那首被她杀死的佝偻老汉临死前唱出的歌谣，想起遇到的仙人，想起匍匐在地跪拜求仙的自己，想起被仙人带走时拼命挥手的小和尚
娘亲，你不在，再也没有人会给三妮买甜甜的糯米糖吃了
唉！
像是有个声音在轻轻叹息。
三妮用衣袖胡乱抹掉眼泪，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四处看，却看到她的四周没有任何人，因为下雪行人都进了房屋，流民也都躲进了草棚。
她揉着泛红的眼睛，将碎银子塞进衣服，走到一户人家的墙檐下，缩在角落。
一低下头，就看见从破烂的鞋尖露出来的脏脚趾，便又开始难过抹眼泪。
听到脚步声，三妮抬起头，就看到有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仔细一看，是三个男童，其中一个三妮看着有些眼熟，细细回想，就想起来了，是之前粥亭碰到的被人抢了粥的小童，只有四五岁，其他两个比他大上许多。
三人看到三妮抬起头看到他们，便径直走了过来。
三妮擦擦眼泪：“你怎么来了？不用照顾你娘亲吗？”
却不想小童并不答话，那两个男童几步跑到她跟前，三妮这才发现他们手中都握着木棍。
“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男童用木棍抵着她的头，小童则扯下她身上的布袋，发现空空如也，扔在地上，又从她身上可是摸索，便轻易摸到了三妮放进怀里的碎银子。
“我就说嘛！别人有粥抢着喝都来不及，她跟那个男人却互相推来推去不喝，最后还给了我，肯定是瞧不起粥！一定有好东西！那个男人我们抢不过，他的身上一定有更多银子！”
“还是小春儿你机灵！”
三妮听着从一个四五岁小童口中说出这些话，目瞪口呆。
“你叫小春儿？你娘知不知道你跟这些坏孩子干这些事！”
“闭嘴！”小童面露凶狠。
眼神之中的凶恶，即便是三妮见过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却也被这个幼童的目光惊住了。
他提起手中的木棍重重的抽到三妮的腿上：“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生下来就有人疼有人爱？你知不知道！你们瞧不上的粥，我们喝上一碗，就能多活一天！坏孩子？如果能当好孩子，谁愿意每天吃垃圾！还要受你们这些人的白眼和欺凌？我娘亲？如果我有娘亲又怎会每天像猪狗一样？”
三妮揉着左腿，力气还小，算不上疼痛，她看着小童凶狠的眼神，再看向和她一般露出脚趾的破旧草鞋，满是污垢的小脸，手脚都冻得通红长满恶疮。
“你们既然已经抢到了银子，就走吧。”说完，三妮便又靠着墙角坐下，紧紧缩成一团。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以为我们傻？”
“要是你回去告诉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然后来抓我们，那我们还有活路吗？”
三妮低着头：“我跟那人不是一起的。”
“你以为我们会信！”
三妮声音渐渐低沉：“那你们还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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