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清粥
三妮无话，便向着东城门粥亭走去。
这等世事，无所谓清粥还是玉露汤，能活下已是不易。
身后柳竹亭也提步跟上：“小郎，在下与你一路。”
路过先前抱着孩童的妇人之时，看她依旧坐在原地，并没有去争抢那玉露汤，三妮顿了顿，走上前去。
“东城门有粥亭。”
虽然一想妇人应该比她熟悉此地，但三妮还是上前提醒。
妇人看到有人走近，先是抱紧了孩子，听到三妮的话之后，愣了愣，这才用微弱的声音开口。
“多谢。”
“不用。”
待三妮与柳竹亭来到东城门粥亭，远远就看到数千流民聚集在此，已经排成好几排长队。
三妮只觉得快要累断了气，原本就饥饿的肚子此时快要贴上了，嗓子也干的冒烟。
三妮这也才意识到骊京城之大，光是城门便有十二个，除了东西南北四个主城门之外，每面城墙两端又各有侧城门，他们光是从东城门的北侧门走到东城门，便花费了两个多时辰，本来是天色初亮，现下已是晌午，太阳挂在空中，这才觉得冬日的寒意去了些。
这一路走来她也发现了骊京城的怪异之处，城墙之外建了很多民居和农田，倒也规整，像是寻常百姓人家，若不是大量流民滞留，肯定也是井井有条，看来柳竹亭所说的话却有可信之处，寻常百姓都居住在城外，与城中富贵之人被这看不到头的城墙隔开来。
排了许久的长队，终于领上了一碗热粥，三妮不顾滚烫，连忙喝了几口，这才感觉肚子里面踏实了一些。
说是粥，其实就是煮开的热水，里面漂着几粒米和几片青菜叶子，但对于三妮来说已是美味，细细的将米粒和菜叶在口中咀嚼，真好吃，比苦涩的树皮草根好吃多了，三妮竟从里面品出了甜味。
“那个，姐姐，可以再给我盛一碗吗？不要米和菜都行。”
三妮有些局促的看着替她盛粥的女子，应该是李府的丫鬟，可是却长得白白净净，比三妮之前在西凉镇上见过的李员外家的小姐都要好看。
“想吃几碗都可以，不过要再去排队。”丫鬟倒是很温和。
三妮看看身后长长的队伍还欲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人推搡了出去，只得再去排队。
“吃我的吧！”柳竹亭将手里端的碗递到她跟前。
三妮摇头拒绝了，他虽与她同行，但却不是同伴，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照顾她的义务。
再说，两人皆水米未进，她吃完自己的再去吃他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不用，我去排队。”
柳竹亭只当她因没有要到粥沮丧，开口道：“只有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
三妮脚步顿了顿，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同样的一升米，给一个人是善行，给一百个人也是善行，都是善行，前者只能帮一人，后者却有可能挽救一百人。
看来这位李府的大人真的是个为饥民着想的大善人。
只是这个柳竹亭倒不像一般的读书人。
这时，他们脚步一顿，原来是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四五岁的幼童被几个中年大汉拦了下来，手中捧着的碗被夺了过去，幼童蹲在地上抹着眼泪。
“滚吧！别在这碍爷的眼！”
“呜呜呜求求你把粥还给我，我娘亲病了，我要把粥给我娘亲喝！求求你！”
“滚开！”大汉将蹲在他腿边的幼童一脚踢开。
三妮听到幼童的话，实在气不过：“只要排队人人都有粥喝，为什么要抢一个小童的粥？”
“因为爷不想排队！因为爷就想喝他的粥！”
“亲儿亲老子，各顾各肚子！谁叫他有了粥不赶紧喝，非要给爷端过来！”
“哈哈哈！说得好！”
几个大汉你一句我一句，实属无赖至极，三妮气不过，却自知不敌，若不是她手中没粥，若不是有柳竹亭在旁，恐怕现在被抢的人里也有她一个。
只能扶起还在抽泣的幼童：“快去排队吧。”
走了几步，离那群人远了，柳竹亭将手中的粥放到幼童手中：“这碗粥给你！快去找你娘亲吧！别再让别人看见了！”
“谢谢郎君！谢谢郎君！”幼童擦干眼泪，脏脏的小脸上露出笑容，连忙将碗抱在怀里，用一只手臂护住，小心翼翼的走了。
三妮排着队，借着人群想撇开柳竹亭溜出去，她刚刚在路上见着一家药铺，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布袋，若是将这些僵蚕卖了，定能换取不少银钱。
心中正盘算着，谁知又被那人寻了过来。
“小郎，原来你在这里！刚刚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走散了。”
三妮回过头脸上带着纯良的笑容：“刚刚看到有个人，身形与抚养我长大的戏班主很是相似，忘了跟你说就追了过来。”
“需不需要在下帮你一起找？”
三妮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就在这里排队吧，你的粥刚刚都给那小童了，我过会就来找你！”
“那好，在下就在此处，小郎一人小心！”
三妮应了应便要转身离开，却又被柳竹亭出声唤住。
“如此多人来此地都是想入这骊京城，却不想都连这城门也靠近不得，小郎你说，如何才能入这骊京城呢？”
“如何？”
“骊京城中虽然只有贵人，但这么多的贵人恐怕也需要更多的下人吧。”
三妮若有所思：“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咦？在下刚刚只是看到如此多流民有感而发罢了，竟然说了出来吗？”
三妮无语，俯了俯身：“告辞。”
“对了，小郎你一直未告知在下你的姓名。”
“我没有名字。”
连忙提脚离开，过了拐角，三妮又躲在墙边往后瞧了瞧，那柳竹亭却早已不见了身影，三妮心中疑惑，却也稍稍松了口气，她不管这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只觉得神秘非常，保险起见，实在应该远离。
惹不起她躲得起，谁让她的小命只有一条，实在要好好珍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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