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寂寞如那冬日里的西湖,少了览客,少了喧腾,却多了几分清幽,几分韵味。寂寞是一抹亮彩,使冬日更加诱人。
我脱了鞋子,坐在廊子上,曲着腿,抱住膝盖。
廊子下面却就是那汪碧水了。
偌大的三生院只有我一个人,我在等着我的如意郎,日复一日,暮暮朝朝。
月缺,月半,月满。
我从廊上蹦下,他来了,真的是他。
我勾住他的颈,他低头望住我,深深,深深的。
我来迟了。他总这样说。
我只是在看月亮的时候顺便等等你。我粲然,却隐隐抽痛。
月下翩缱,何其美也!你且舞来一曲,给我瞧瞧这技艺是否退步。
无琴无瑟,舞不来。我赌气,怪他后宫三千佳丽素日轻歌曼舞却是看也看不足够,我不愿与她们齐肩。
你跟着我就好。说罢,拔剑丢鞘,剑之光芒隐晦了月,照亮了整个三生院。我惊喜,只觉清辉无限,罩住了我和他,这一罩便是一天一地,一生一世。
我与他舞剑,一柔一刚,素手锋芒。十指纤纤,剑气凛然。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似卷在剑端,又若覆在手心,我腕下一转,他便斜走剑锋,削落朵朵红梅,翩翩飞落雪地,那色殷红似血。
他立在我身后,那身与身之间,只隔层层素纱,清润柔滑,如敷冰雪。
他动容,轻轻俯下头,我侧脸望他,恍若隔世。
他如同绳削过的棱角,浓墨的剑眉,还有那眉间似有还无一个“川”字,是我不在的岁月里,流年的光阴细细镌刻而得。
我闭上眼等待,下一刻,缱绻悱恻。
我甚至闻到那馥郁而浓重的鼻息,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只是那吻,轻轻一点,却又飞快的离开。
剑身拆在那三尺积雪中,随风轻颤。我默默的走过去,食指顺着剑锋轻轻一划,狠狠挤出血滴,在他那四字前头,再添四字,凑成“此生相伴,来世再续。”
他怔然,紧紧的环住我,鼻尖触到鼻尖,就像荷叶上的琼珠,心底也跟着胡乱跳动。这样的近,就像别人说的咫尺天涯。我得意的想,他输了。却又很无知,别人口中的咫尺,却真的就是不可逾越的天涯了。
我想要个东西,你能给我吗?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我想要个孩子。
蝶儿,你是我妹妹。
可你知道,我不是。
世人不知道。
那么陛下,我是凌国亡君的遗孀阿娜律,请求嫁给你,可以吗?
你看这剑,它为何光亮如新,它沾染了太多人的血,包括最宠爱你的父王,你都无谓了吗?
无谓了吗?果真无谓了吗?我不断的追问自己。
他走了,留了一地的残花败雪,又一次把我孤零零的留了下来。
我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更想要个属于我跟他的孩子,或是男孩,或是女孩。我常想,那孩子,若是长着他的眉,镶着我的唇会是怎样?一定是个比雪花更白净的孩子。
我想留下他,却抓不住他。
我总茫然的伸开手,惟怕这手一落,便又是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