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莫问槐州远,乱嘴说风云
听到大钟内轰隆隆传来几阵洪荒巨响后,又一片安静,童子捂嘴笑道:“别费力气了,再过半个时辰,你就化成一团自在无忧的魂魄了!”
北冥童子绕着大钟转起圈来,一边自言自语道:“浮岩神州果然景色神异,我得抓紧时间参观参观,这里一个时辰可是中原大地的十日之久,师傅和小姑姑该等的着急了!”
忽然间凝固的大钟震动不止,北冥童子脸色一变,大感诧异,连连催动咒语也无法稳住大钟。他干脆纵身一跃骑在了大钟头上,试图摁住,可是大钟犹如疯牛犁地,左摇右晃几乎要把他颠了下来。
八棱大钟的“坎”位上忽然掀起一个缺口,金光一道逸了出来,金光直冲天际,煞那间化出了迦叶尊者万丈金身,童子在他脚下如同蚂蚁般大小,尊者笑声遥遥传来,如闻天雷:“北冥小儿,看我如何打爆你的屁股。”
北冥童子立刻知道:一定是八棱巨钟“坎”位上的无灵族施法者出了问题,才被迦叶打破缺口,逃了出来。
事实上,八棱大钟八个位置各有一名施法者配合驱动,而负责在“坎”位上施法的就是位处一槐镇的无灵族黄袍人!
他一跺脚,巨钟霎时缩成一颗小石头滚入他的手掌中,小小的身躯冲天而起便向苍茫大宇中逃去,迦叶尊者哈哈大笑,却没有再出手阻拦,而是目送北冥童子渐渐远去,然后消失不见。
遥远的浮岩神州和一槐镇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
一槐镇,地处槐州,是中原十九州最贫瘠凋敝的地方!
越是贫瘠凋敝的地方,越是想象力丰沛的地方,想象力也带来了无数的故事流言。不过,在一槐镇漫长岁月中,不断产生又湮没的无数个流言中,有一个从来没有变过,也很少走样:
数百年前的这里有着完全不同的面貌,曾经作为中原十九州的一颗明珠,富庶繁华的程度几乎与中州相当。郊外大河阔阔,青草肥美,百兽自在,然而一夜之间一切都蒸发一空,只剩下黄土一片。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就连大陆上最贤能的人都不能作答。
如今的一槐镇只剩下这样的典型画面:
牧野茫茫,黄土尽覆,只有一树兀出。
古老的大槐树虬枝四展,支出一把天然巨伞,将艳阳隔出一片荫凉之地。
他的主干像手掌一样,托起一个少年,少年有漂亮纤长的睫毛,那睫毛也搭起了两朵小伞,伞下面的是墨湖般的双瞳,瞳中湖水正落在手中的一本陈旧发黄的书页上,书的扉页上写着《槐州地物轶言志》,一看就是一本晦涩枯燥,难懂的书,然而少年却看的极为兴奋入迷。
他醉呼呼的抬头喃语道:“原来这里还发生过这样的奇事,连槐州州府刊印的书上也记载说,那恐怖的一夜之后,第二天凌晨升起来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黑色太阳,甚至伴随出现了蜃景幻象,书上还说某个上古神仙竭力把这影像保留在中原十九州的某处,以启示后人去解开天下最大的秘密。”
少年还是不大相信,又摇了摇头叹气说:“唉,这年代故弄玄虚,危言耸听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就像隔壁无所事事的柴夫卢一样,尽讲些没边儿的古怪话。不过呢,还是相当好玩有趣的!”
忽然,天边窜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悠悠的向中州地区落去,相比之下,正午的日头居然也在一瞬间暗成了一个绛红色的铁饼。
少年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异象的来由,忽觉脑壳被一个事物击中,那事物还在他鬓角炸开。少年吓了一跳,哎呦一声,从树上重重的掉了下来,扑起黄土阵阵。
“哈哈哈哈……”远处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有人已经笑弯了腰,直到狼狈不堪的少年愤愤的爬起来才止住笑声:“找了你半天了,原来又躲在这里看书,怎么样?瞧瞧我的暗器准不准?”
来的也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胖胖憨憨,和这个一比,槐树上的少年就清瘦多了。胖子手里还抖弄这几块黄土疙瘩,原来就是用这东西把槐树上的少年击落的。
受辱少年爬起来就要扑过来拼命,胖子连连摆手:“草灯草灯,别急别急……你忘了吗?今儿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爹的生日啊。我爹请了乡亲们吃大桌宴的,就因为你,大家都等的不耐烦了,看回去你母亲怎么教训你!”
名叫草灯的少年一拍脑袋,叫到:“哎呀,完了完了,我都把这正事忘了,宝山你怎么不提醒我!”
“昨天我还和你说来着,你脑子坏掉了?”宝山若无其事的说着,一面心底偷乐:草灯懊悔之下,被黄土袭击的事情也顾不得计较了。
两个少年开始一路飞烟,往一槐镇的方向奔去。
“宝山,我刚才在古书上看到一只凤凰州的梅花鹿,仅仅是因为常年偷看舞娘修行练功,就修成了大神通,变成了妖,又变成了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如果我们按照画本上的修行套路自创一套体系,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变神仙呢?对了,你家有没有这样的宝贝?”
“草灯,读书的事儿你可别问我了,一看到这些毛毛虫我就头大如牛,你还是去问问我爹吧,不过可别当着我的面儿问哦,我爹又该骂我了,还有我妈的狮吼功。”
“放心吧,我会偷偷的。”
这个和草灯生日落在同一天的宝山父亲,是所有一槐镇人的财富偶像,用三代走镖积累的血汗钱建起了第一座可以坐地收银的钱庄,行商变坐贾的转型很成功,关键家底干净时,人心也能敞亮,过的就很快活。
不过,像这种穷乡中的土财主,往往也保留了贴合民风的朴素情怀,所以显得是富贵有余,骄奢不及,要不然宝山和草灯又怎么能玩的如此投机愉快?
蒲大元对草灯的偏爱也是有玄机的。不要忘记,商人的天性怎么可能会错过对稀缺价值的挖掘?
比如年底管家合完的大帐蒲大元都会悄悄交给草灯再核算一遍。草灯洗手、静坐、翻账,仅凭心算也丝毫无差,比这里最好珠算先生还要快数十倍。这让大元震惊又欣喜:财务的事露个底给一个小孩子总是让人放心的,因此草灯一家也受蒲大元爱屋及乌的照顾颇多。
每逢人多,情绪又到位的时候,蒲大元最爱用套了金扳戒的食指敲着桌子激昂陈词“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人物了”来夸赞草灯,弦外也是在肯定自己的地位——他才是那个创造历史的人物。
“创造历史的人物”每逢过节做寿时,都会宴请附近乡里。大家知道蒲大元偏爱草灯,所以草灯不归,大家宁可迟迟等他回来才动筷子,把草灯父母急的左右道歉不停。
宝山和草灯刚一冲进来,草灯妈妈就霍然站起,忍不住要发火。
蒲大元宽容的招手道:“一定又是看书忘了时间,来来来,赶紧过来坐下给大家讲讲。”
草灯手里攥着书,远远地绕过父母以及他们怒瞪过来的目光,做个了个鬼脸,飞快的坐到了蒲大元的身旁的空位上,低声和蒲大元说到:“谢谢大元伯伯借我书看。”
宝山窃窃的扯了他衣襟,暗示他不要再接任何有关书的话题了。
草灯心领神会,迅速又恭敬地举起了酒杯道:“对不起大家久等了,我先干了赔罪!”
宝山也拎杯附合:“大家共饮、大家共饮。”
蒲大元激赏道:“好,今天就小鬼当家,大家举杯,不醉不归!”
彼时,大家开始纷纷向蒲大元敬酒祝寿,有送吉祥话的,有变着法夸宝山的,有的甚至夸到国泰民安,槐州郡守治理有方,百姓始得承运顺达,大家才能和蒲大元这样的万福之人在一张桌上吃烧鸡、喝烈酒。
三巡无味之后,大家的话题就慢慢由眼前的烧鸡走向了中原十九州的英雄大事。
席见有人说:“听说最近京城又出了大事,南方沱沱州来了一个神秘高人,连赢通天楼数名院士,接下来就要挑战五贤之一的西贤雀观,雀观入贤之前可是我们槐州最厉害的修行者,这次恐怕他的贤位要受到撼动了!“
草灯立刻来了兴趣,吞尽一杯酒后说道:“我最爱听五贤的故事,常常听老人说这五个人联手治理下的国家比那个独裁的隐帝时代好太多了,不仅是因为他们智慧高德行好、还有通天入地的大本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当然是真的!”
角落里一个本已喝的红头大耳恹恹欲睡的高瘦年轻人又摇晃着站起来,喷着酒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眼放红光,手臂指天,每次收柴完毕,站在山之高岗上他都是这副神态,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意味,正是柴夫卢,在道听途说方面他是权威。
“上次跟着大元叔的押镖车进京,就碰到了一个挑战雀观失败的剑客,练剑百年余却被雀观一招击破,羞愤之下差点在通天楼门口自杀……不过最后还是被许可进入通天楼做了院士,所以能赢了通天楼的院士,还不能说一定赢得了五大贤人中的任何一位,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雀观是不是五贤里面最厉害的?”宝山问。
“雀观被挑战的最多,也是赢得胜场最多的贤人,但不能说明比其他四位更强大,掌管南方诸州的南贤舞娘,之所以没人敢挑战她,不是因为担心背负欺负女人的名声,而是真的惧怕。据说她对看不顺眼的挑战者,一定会让他们在中原十九州消失,更不用说能侥幸进入通天楼了。”
“舞娘和其他贤人又没有打过,怎么知道她更厉害?”
“别忘了她是过去百年间唯一挑战先贤成功,并取而代之的强者,被她替贤的五贤之一昆仑老祖,可是当时公认的盖世强者,那一战横贯西疆削平了昆仑山脉三尺冰盖,要不是老祖及时认输,老巢都得给端了。”
“还有不爱打架的北贤通州仲王、热爱艺术的东贤龙引人,一个深居简出,一个行踪飘忽,所以找他们挑战的人要提前预约才行。”
“没人否认,现在掌管大通天印的中州贤人五丈先生才是当世最强吧,他存在的年限和隐帝一样古老,神通之广大远接天际,仲王和龙引人怕是比不过的。”
听着众人对中原十九州公认的五大贤人强者的评述,宝山和草灯悠然而神往,仿佛那些画面就在眼前。虽然在平时街论巷议中,在书籍的记载中,已经流传了不少关于这些通天楼强者的传说,但每每听到他们的神迹仍然激动难遏。
对于少年来说,神迹可不止于想象和羡慕,他们更期望自己可以到达那里,至于到达那里的路途、要经历的困难,他们比大人更有信心,更有愿力,似乎一念之间已在那里。
草灯以手支颐,目光落的很远很远,似乎已看到通天楼的**大门:“中原十九州在这些贤人强者的管理庇护下,自然是无灾无难的,可是……可是平凡如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修行的法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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