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楼春色关不住
小二机警的看看我再看看李进正,“两位肯定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听起来也不带劲,太子手刃仇人是事不关己。但是太子不可一日无妃,太子府办忘丧事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如今城中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是卯足了劲。”
李进正沉不住气了,问小二,“那太子会是先娶亲再去手刃仇人?”
小二笑李进正,“那皇宫里的事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哪里知道这么详细,只有坐在龙椅上的孝淳皇太后肚里的蛔虫才知道。”
当夜,李进正敲门而入,“小姐,这是万先生的画像。”我接过纸张,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发束纶巾,大约二十七八的模样。
“嗯,我看过了。”
李进正喉咙动了动,身子没有动一下一直站在刚才进来的地方。我看他一眼,他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我说:“明天你去找孙良的手下要一份炸亡人数的名单,要是没有其他事你就先回房休息。”
李进正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退了出去。终究是嫌我年纪小而且是个女儿身没有担当的本事。
这福临楼是做整夜生意的,我自二楼下来,大堂里还趴着几个憨憨大睡宿醉的客人,小二的一块衣角露在柜台外边。
我走过去拍拍小二的肩膀,他身体明显的剧烈抖动。
我装没看见,“小二,你工作这般卖力,一夜都没睡。”
小二转过脸,双手对我作揖,压低声音说:“仓公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们老板,我家有老母,老板又苛刻难忍,不靠这样我实难度日,我分点给你!”他掏出刚才塞进衣兜里的碎银拨出一份递给我。
“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二愣了一下,突自明白过来,心照不宣的笑笑,态度比昨天和善许多,心里的防范对我减低了不少。我本已是灾祸在身,不宜再麻烦。
“你是怎么知道我姓仓?”
“李老······,你家的李管事年年上都城都是住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他东家姓仓,他管你叫少东家,你自然也是姓仓的。”小二懂得人前避讳,聪明的在我面前去掉李进正老板的称呼。
“原来如此,那往年你们可都是拿好酒好菜招待我李叔?有没有欺负他是乡下赤佬?”我半开玩笑的对小二说。
“顾客就是我们的财神爷,再说李管事出手不凡我哪敢对他不敬啊,李管事在都城可是都吃得开哩,衣身自有人料理的妥当。”
我望向二楼李进正紧闭的房门,想起进城那日,马车路过一家叫留香阁的青楼。门前站着两名还未拉到客人的中女,一位着青衣,正跟一个粗夫讨价还价,另一位着紫衣,车帘晃动中我见她身姿曼妙,她也不急于寻客只淡定的立于门口,看着我们的马车经过,视线随着马车移动。当时李进正坐在马车边目不斜视的驾着马,我记得紫衣女子是因为从她脸上看到了安定,就像是突然发迹的人每天看到自己家金库财产后的感觉,一种青楼女子脸上很难看得见的情绪。
小二也抬头跟我一起往楼上看说,“李管事天还没亮就出了门。”
我收回视线,“小二,给我画一幅城中地图。”
“好咧,你可是找对人了,这渭州城哪一处土松过我都一清二楚。”小二提笔取纸,很快一副城中略景就跃然纸上,工部侍郎崔成的府邸位于城南。“仓公子,你看我画的可好?”
“嗯,很好,我出去一会儿。”
“你也要出去?我得在账簿上签了名,将房间还留给你们,上等房要的人可多了。”
“我叫仓,仓海。”
在城南果然找到崔府,我绕到后门。崔府守后门的小厮见到我马去通报,再回来之后就将我引到崔府一处偏僻的后院。
正值春盛,院中的草及人膝盖长,小朵野花一丛丛红白相间,地上却堆起冬日的落叶。暖风吹过,我却感到一阵凄凉。这处别院外貌建筑极其讲究,八角吊销楼,屋檐是镂空祥云图腾,如今萧瑟到连春风都吹不动。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人走茶凉。
“你是仓府的人?”崔成出现的及时。
我点点头,“我叫仓海在家排行第三。”
崔成面露疑色,“只听过仓府的大公子,没听过仓府还有个三公子?”
“崔大人,仓世雄是我爹,而且如今仓府的情况我来冒认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我面露坦然,崔成细细打量我一阵就不说话了。我们并排而站,面前是一个大坑,里面死水已干,池底石上斑驳着被曝干的青苔。
我想崔成是在组织打发我的话,可是我没有时间给他,先开口了,“崔府的这处别院很是阴郁,当是避暑休假佳处,只是此时此景好不惹人心凉。”这句话隐喻了他此时的心情。
“你!”
“你可愿听一个故事?这里以前的主人是我的生母,她是这府里的小妾。自我出生以来便被放在大夫人处,一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她一次,这里太冷清她性格阴郁,所以我不是很喜欢她也从来不过来这边。”说到这里,崔成语气难掩,稍停一会儿,他接着说:“甚至有次我还拿弹弓打破了这里所有的窗纸,她从来不说,只远远的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离她更远了。十岁那年,我得了天花,所有的人怕传染都不敢近身伺候我。她什么也不管也不顾就将我接到了她的别院日夜看护我,这一住就又是一个十年。其实我的天花早在第二年就好了,只为了陪她,我恐吓了府里所有的下人,才问出来她的过往。原来,她是我父亲以前在青楼的相好,祖父不同意他们交往,父亲为了忤逆祖父,就一意孤行的将她带了回来,精心修葺这栋别院安置她。那时家里已经有了一位正室,人家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父亲很快也忘了她有了另一位相好。我作为家里的独子被过继给大夫人也离开了她。知道这些后,我发誓要出人头地,让自己有能力做她的山。可是,老天好像要故意惩罚我一样,她也得了天花在那个冬天走了。她走的时候唯一的遗言就是,希望我平平安安一生无恙。”
我苦笑,好烂的借口,难道仓府命里该绝,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我想起《烈女传》里一首唱叹人世无常的词。
红檀香尽,梦里缱绻几回,独独不肯。醒来别样冷清,道是人情已变,可叹自是往常无故。曾欲抛鬼障,却怕了人世凋零,奈何,奈何。
我问崔成:“你母亲可是叫白蝶衣?”
崔成讶异反问:“你认识家母?白蝶衣是她身陷囹圄的艺名,她本名叫白三娘。”
原来词人唱的“却怕了人世凋零”不是怕黄泉路上无人相伴,是担心留下小儿子孤苦无依。
“我在一本《烈女传》里拜读过她的佳作,里面有她身世的略记。”
白蝶衣原名白三娘,才冠一时,青楼绝妓。引得多少风流才子抛红绡,嫁门作妾,曾以儿幼为由拒绝富贾娶她为正室的邀约。
短短两句就囊括了她的一生。
“哦,生母遗留下很多手迹,前年朝廷修书集稿我就都捐了去,想着也能让她的苦难见见天日。”
“崔大人当真不肯帮忙?即便你与我爹爹是利益关系,但如今的仓府和当初的白蝶衣一样如刀俎鱼肉,崔大人忍心再看如此?”我再三恳求。
“老仓与我十几年的交情,能帮我早就帮了。太子已将折子递到皇太后案上了,满朝文武谁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也不知道皇太后是怎么想的,大家都对这事避恐不及,我今天对你讲这么多也就是我现在全知道的。”
“我还有多少时间?”
“最迟五天折子就会出结果。”
我心已冷,对着崔成抱拳,“谢谢。”转身向来时的后门走去。
“不送。”
从崔府出来天色已是黄昏,赤红色的天预警着城里的人这是白天最后一道光线。
福临楼里又是宾客满堂,灯火通明。跑堂的是个跟小二年纪相仿的人,熟络的穿梭在各个桌椅之间。
“仓公子!你回来啦。”小二站在柜台上跟我打招呼,“我总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今天老板请了新伙计,喏,挺勤快的一小伙子,对了,这是李管事留给你的,让我务必交给你的。”
是一个信封,我找个僻静处打开。
十一中除了太子妃,三人是皇宫里的搬运工,三人是工匠,皆是粗使太监没有背景也没有甚从过密的贵人。两人是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春红和夏荷,两人皆是自幼入宫,孤儿出身。一个是太子的近身侍卫,龙哮,是太子府训练的十二影卫之首。还有一个是孙良,工部任职的一名小吏,管出入货物检验。
我将纸重新叠好跟信封一起放在蜡烛上点着,直到纸张化成烟灰消散在空气里,我才离开。
推开李进正的房门,果然包袱不在了。“树倒猢狲散”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想到这句话,爹爹可真是看人准。我回到房里拿上了一把佩剑,我今天已经尝够了世风炎凉的味道,一定要讨个说法。
留香阁外变得冷清许多,寥寥几个衣着褴褛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着。我走过去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知留嫣的绣球会砸中谁?”“要是我就好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走进留香阁才知引门口路人向往的是这般春色,有的是几个男子围着个女子团坐一桌,有的是几个女子陪着一位男子吃喝,期间动作都不堪入眼,我强自镇定经过这些醉生梦死的人。老鸨识相的迎上来:“这位公子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我说:“那天我从你楼前经过相中了穿紫衣的姑娘,她可在?”老鸨露出暧昧的笑:“她配公子你略显老了点,不过公子好这一口我也不会拂了你的意,留姿在二楼的东厢房。”
我看到那房里有人影窜动,没有上去坏了他们的雅兴。我绕到了后门,拿着剑在暗处坐着,准备守株待兔。
前面大堂突然全都暗了,灯火重又亮起时还伴随着呼叫声,“留嫣”
“留嫣”
青楼也玩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花样。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