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定风波
“定风波
凌波不过风蚀山，再回首，锦瑟年华芳尘了。
不觉春至嫣红，满城飞絮，白马嘶风尘渭州。”
我搁下毛笔，用砚台压着纸张待墨迹干透。
“吁~”帘外传来李进正勒马的声音，随即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一个头来，“小姐，我们到了承州与化台交界，可否歇息一阵再走？”
“嗯，李叔，你又说错话了！”我压低嗓子，一股浑厚低音自胸腔而出。
“小人错了，公子。”李进正对我作揖，说完把头拿出去。
我掀帘跳下马车，李进正在一旁拿着干草喂马，马拴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上，旁边稀稀疏疏立着几颗矮树。在一桩矮树下立着一块牌碑，对着我的面刻着化台，我走到后面去，背面刻着承州。我把腿伸直放在牌碑上，弯腰压筋，活络全身胫骨，我们在马车上已颠簸了好几日，日夜赶程，之前未曾歇停过。
李进正喂完马，去树下捡了几根干木棍来生了火，然后掏出一串早风干的腊肉。顿时，肉熏肥油香飘万里，让人垂涎欲滴。“李叔，还是你有经验，冷干粮实在太难吃了。”李进正对我的拍马屁很是受用，很快，肉烤好了。“公子，吃肉咯。”李进正递给我一串烤得滴油的腊肉，我抬手正欲接过来。
眼睛一瞥，我突然看到李进正的后面远处一群活体移动，只一眼就能洞穿的强大欲望。我赶紧拍掉李进正手上的肉，推他赶快去解开马绳，李进正一脸茫然的转身准备去马边，他看到后面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向我们这边走来，立刻明白过来。我们冲上马车，李进正狠甩几个马鞭，马车一路狂奔，将那群荒民抛在后面。
这阵荒民大概有上百人，个个面黄肌瘦，身如枯栲，行如僵尸，眼露凛冽的绝望，他们闻到肉香后露出一脸连人都能吃得下的欲望。那种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从行囊里掏出两个冷如硬石馒头，掀开车帘将馒头递给坐在车边抱着肚子的李进正，他接过去狠咬一口。
道路两旁花木扶疏，一丛丛野草衬着一朵朵姹紫嫣红，如今已是春季。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在承州和化台交界处花木凋零应该不是一两日，都是因为被那群人吃花啃根，再回想他们的模样，身无半两肉，骨架高大，个个都比我和李进正高两寸，脑海想到一点不由让我心下大骇。
因为他们集中在承化边境，两边州府肯定是互推责任又都不肯上报朝廷，长此以往，天堑怕是有一场腥风血雨了。只是这群荒民是怎么翻过风蚀山脉？又因为什么迫使他们必翻不可？
我将车桌上刚才所作的词叠好，另铺张纸，写下家书。我将看到的和心中的顾虑都告诉爹爹，等到了渭州再找信使送回家，让他去打听最是可靠。
马车急速奔驶在化台县境内，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民居乐业的景象。土地平阔，屋舍俨然，孩童绕老人膝下嬉戏，姒江河畔上三五成群女子在浣纱，千里良田有年轻男子在耕种。
皆因比邻都城才有如此世外桃源景象，这里的人似乎还没发觉到，那群游离在州县边界的荒民正在伺机而动。
我跟李进正三柱香轮换一次休息，这样顶过了两日，我扬鞭催促着马蹄奔跑，疾风吹打在我脸上，这已经是我们日夜兼程换的第四匹马。再一扬鞭，落下之时，前方隐约闪烁一点光火，再靠近一点才看清是座城门。
我赶快掀帘，“李叔，快醒醒，我们到渭州了。”
李进正从梦中惊醒立马腾的坐起来，他自车内出来接过我手上的鞭条，我回到车内趴在车桌上稍作休息。
终于在离开承化交界的第三日傍晚，我们到达了都城渭州。
马车一进城内光听声音就觉到了繁华盛世，丝竹之音袅袅尾随，期间偶有伴着唱曲说词，鼓掌叫好如雷之声，晚间都有摆摊叫卖。以前我觉得江北繁荣嘈杂，从来不出去逛，此处与江北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真被叫的起都城。
渭州最有名的福临楼，里面灯火通明，迎客送往。小二刚给东厢送完饭菜，楼下有一桌就叫酒。小二边打酒边咒骂老板苛刻无度，自上个月小三走后也不肯再雇人帮忙，可怜他家里还有老母要看顾，不然就辞了这一份劳苦命的工作。这酒一端上桌，门外就响起马蹄声，小二跑到门口一张望，那坐在马车边上的正是经常光顾的李老板，他可是一位大财主，每年来小费都付的不少。车里坐的是谁，竟要让他赶车。
“哟！是李老板来了，您不是上个月才来过，敢情生意兴隆忙得人团团转啊，还带着相好的。”小二说完，看到李老板脸色一变。
“去你狗不长眼的，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今儿个是贵客你可小心给我伺候好了，车里坐着可是我的少东家。快去安置两间上等房。公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落脚。”
小二自知说错话，站在一旁不敢再言语。那车帘被一双玉手掀开，出来一位身着白袍公子。一双精光四射吊凤眼，相貌神采飞扬，十分清雅俊秀，英姿飒爽中带稍稍一点媚态，看上去还不足二十。好一位翩翩公子，恐怕连貌压城内群雄的当今太子夏侯风鸣看到都会自叹不如。小二惊呆的站在原地一愣一愣，好久才晃过神来，当然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小心的陪着说话。
我掀开车帘，车旁站着两人。李进正和一个跑堂打扮的小厮，小厮见我下来，知道刚才说漏嘴，赶紧机灵的讨好说：“是少东家光临，我们福临楼可要蓬荜生辉了。”
“去去去。”李进正喝止小厮，让他把马牵到后院吃草。
李进正每年来渭州，只因山高我爹爹远，作威作福已久，只是没想到他在这里连相好的都养上了，恐怕在其他方面也是根深蒂固，爹爹防他也不无道理，想到这里我自觉隔着衣服摸到颈上的金粒子。
走进客栈，我们寻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那小厮动作甚快，早已牵好马，拿着菜单向我们走来。
“他叫小二，是这里的长工。”李进正把桌上的杯碟碗筷用热水泡开，沥干水，一一摆放在我面前。
“八宝珍鸡，翡翠溜菜，四喜丸子，椒剁板鸭，还有两盘腊肉，要烤好的，肥的滴油的那种。”小二目瞪口呆的听着李进正点菜，然后赶紧记下来。
李进正一直念念不忘被抢走的腊肉，锱铢必报的小人作风。
我问记菜单的小二，“最近都城可有什么新鲜趣闻？”
小二一听到我的话，立马精神就来了，“有，还是稀奇十足的事，上个月的某个雷雨天城东的一间破寺庙被劈着了，就这么毁了。”
李进正不耐烦的说，“雷电还经常劈死人，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小二故弄玄虚的说，“稀奇的是后面，这被劈的庙在半个月内拆了重建，可是你知道那里面现在供的是谁吗？”
我和李进正都没说话，小二自觉没趣只得自己继续说下去，“是个女人，不是泥菩萨，是个大活人，别人都叫她圣女。刚建起来的头两天有大胆的人进去朝拜最后出来都成了那里的教徒，听出来的人说，圣女是个绝世美女，只见过一面的人都为她神魂颠倒，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人去那里朝拜大多是为了一睹芳容。叫······对了，叫拜月教，他们的教徒都叫拜月使者，他们不信别的只拜月亮大多，每逢十五盈月的时候就都出来举行仪式朝拜，这不，过几天就到十五了，我也想赶着趟去瞧瞧圣女。”
李进正咋口酒说：“靠个婆娘拉拢人，指不定是什么歪门邪教。”
小二紧张的环顾四周，“李老板，你说话小心点，现在城里有一半的人是拜月使者了，他们说圣女是从月亮上下来的谪仙不可轻易得罪，前些日子就有人半夜摸到圣女房里去了，被他们武功高强的四大护法抓个现形，麻袋一捆打一顿才放回来的，之后没几天就陆陆续续的死了。官府也查不出所以来，拜月使者都说死的人是得罪了圣女，月亮来惩罚他们了，因为······”小二又压低声音，我只得往前坐点才听得到，“因为人都是上弦月的夜里死的，身上被割得血肉模糊，不剩一寸好皮肉了，连二十个指甲片都没有了，而且房门都是从里面紧锁着的。”
李进正听到这里不禁拉了拉衣领，小二看到反应，不觉得意起来。
我问小二：“近日还有别的新闻没有？官家都说些什么？”
小二扬扬嘴，“嗨，官家也只有等到出事的时候才会说话，近日除这一件又无甚大事。”小二接过厨房端来的菜，一一从托盘里放到桌上，“不过，马上就有件大事了，自从太子妃前些日子被炸死后，太子是寝食难安，天天去求孝淳皇太后的旨意誓要手刃仇人。”
我和李进正听到这里，拿筷的手都不觉一抖，我和他对视一眼镇定下来，满桌佳肴看起来都索然无味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