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徐庆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到双眼一阵刺痛,无数大大小小的光圈在不停变幻。过了好一会,他才发现其实眼上还蒙着一层棉布,根本不能睁开。尝试着动了一下,觉得有些痒,忍不住伸手去挠。

    手臂立即被人按住了,白玉堂带着倦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乱动,还有一次药。”

    徐庆长长叹了口气,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白玉堂道:“天刚亮,你再睡会吧。”徐庆放下手,道:“我已睡很久了,想坐一会儿。”白玉堂道:“要吃点吗?”徐庆笑道:“你一提,倒真有些饿。”

    白玉堂遂扶他坐起,又朝一边道:“要不去叫小二整治些白粥来。”不闻应声,门口却轻轻一响,想是那人只点了点头,便出去了。徐庆奇道:“你在和谁说话?”白玉堂道:“展昭啊,还能有谁。”徐庆啊了一声,想了半晌谁是展昭,方恍然道:“他啊,他在此作甚,你们不是有过节?”白玉堂奇道:“谁说我们有过节。三哥你莫不是被关了几天,昏了头脑。”徐庆挠了挠头,皱眉道:“你俩分明打架来着。他不是还射了你一箭,还拖你去见官?”白玉堂手一挥,道:“那都多久远了,什么陈年芝麻还好拿出来,倒显得我小气。”徐庆明知自己看不见他,仍是把脸转过去死死盯着,道:“你不小气?你小时候乱跑被老四绊了一跤,直到去年过年还拿来说嘴,怎地展昭这事才俩月就陈年芝麻了?”

    白玉堂啐了一口,笑道:“三哥,你休拿小弟打趣。分明是二哥年年撺掇,怎变成我小气。”忽然一顿,敛了笑容,“俩月?”

    徐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不明所以,道:“怎么了?”白玉堂靠近了些,一字字道:“三哥,自你从那还思馆不辞而别,至你现下醒来,统共也不过旬日罢了。”

    若不是身体尚虚,徐庆简直要跳起身来:“什么?怎么可能?”白玉堂道:“你在那石屋子里经历了什么?怎会以为已过了俩月的?”徐庆道:“我分明一日日数过来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已嘶哑到了极处。白玉堂担忧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安慰。好在没过多久,展昭就端着热粥进来了,适时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小二太困了,我照他指点简单温了一下,希望还能入口。”展昭把碗递给白玉堂,“我还吩咐他送些热水来。”白玉堂点点头,道:“你也一晚没睡,歇歇去?”展昭道:“不必了,陪你。”

    白玉堂冲他做个鬼脸,舀起一勺粥,送到徐庆口边,道:“三哥,你先吃点。”徐庆张嘴接了,仍是痴痴迷迷,喃喃不休。白玉堂沉下脸,将他唇边一点粥渍擦去,道:“快点吃,莫想了。”

    展昭在一旁瞧着,见他语气虽然变得恶狠狠,动作却还是轻柔的,不自觉地漾出一丝笑容,心道:“原来他还会照顾人,偏只对我牙尖嘴利。”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徐庆连连咳嗽:“老五你慢点!”白玉堂板着脸道:“分明是你不好好吃。”徐庆咧咧嘴,道:“我吃着呢。”

    一碗粥下肚,徐庆精神好了许多。沉默了片刻,又叹了口气,道:“怎么会呢。”

    窗外更亮了些,初阳照在徐庆脸上,映出无数飞舞的细小尘土。徐庆用手挡了一挡,道:“我真的觉得有很久了。那间石屋没有门窗,只有个小洞,有人送饭来,接便溺出去。可洞外也是黑漆漆的。我中了迷药,失了力气,呼救自然也没人搭理,只得先吃他的东西,想他既不直接杀我,也不必再下毒。但他关我在那里,总得有个用处,否则岂非白白养起我?因此我便一日日等着。屋里一丝儿光亮也没有,唯有看他几时送饭来算日子。但他一次便送许多,也并不定几时来。想我自己饥了又饱,总有数百回合,怎地会只过了旬日?”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并未接话。徐庆也没在意,顾自说下去。

    “只是屋中无人,送饭的也绝不理我,这日子可实在无聊得很了。四面都是石墙,除了个木马子再无它物,发臭也就罢了,我总不能与它说话去。憋闷了几日,我只觉得要发疯。若非心底想着定要看看他想做什么,只怕早已支撑不住,老五你再破门进来,谁知会看见我成什么样子。”

    “你除了吃饭睡觉无事可做,又不见天日的,数不清日子也不足为怪。”白玉堂敲着手腕,眉心深锁,“还有那十几个人,身上没有武功,比你更为虚弱,有几个恐怕撑不过今晚。既不能弃在山上,我二人又顾不过来,一时之间更加无处寻他们亲友,因此我带你来客栈时,展昭已把他们都送到县衙去了。你们简直毫无相同,为何会被关在一处呢?”

    “我更想知道,”展昭道,“送饭的是不是那个染丹。如果是,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三哥在那里呢?如果不是,那附近一定另有其人,怎么我们那么大动静,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白玉堂啪一声放下粥碗,揉了揉太阳穴。

    展昭和白玉堂倦意涌上,见徐庆已无大碍,各自倒在椅子上打了个盹。不一时头天约定的大夫前来为徐庆换最后一次药,两人便即醒转。白玉堂不耐烦听这大夫密密嘱咐,若非好歹与徐庆相关,他只怕早就避了出去。展昭倒是听得认真,偶有不明白的,还让大夫重复一次。待到他作揖鞠躬地送了大夫走,白玉堂的白眼早就翻上了天。

    徐庆眼皮上新药清凉,心情也好了许多,向白玉堂笑道:“我与展兄弟也算有两面交情,却原来他还有几分婆妈。”想是不知展昭已送人回来,说得毫没顾忌。展昭眉毛微微一挑,也不作声。白玉堂却翻身站起,道:“他素来不婆妈,为了你才多问几句,你倒取笑他。”徐庆道:“说笑两句,你这么认真作甚。”白玉堂道:“什么认真,本来如此。”

    他哥儿俩相处日久,本来口没遮拦,万不料白玉堂此刻非但不顺嘴调侃,语气里竟还带了两分教训。徐庆当下大大地不高兴起来,冷笑道:“要我说呢也不是什么为了我,分明为了你才是。没有你,他展昭认识我是谁?左不过与那怪物打完一架,就此散伙罢了。”

    “三哥,”展昭袍袖一拂,撞在门上发出吱呀一响,笑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大夫说了,你一会儿饭后要起来走走,晒晒太阳。现下先歇会儿吧,我与白兄有些事要说。”不由分说拉了白玉堂就走,反手带上了门。

    白玉堂气哼哼地甩开他,走远了些,回头瞥了一眼房门,嘟囔道:“他那样说你,你还全他面子。”展昭道:“他又没恶意的,不必放在心上。”见白玉堂脖子一拧,知他还有千百句要说,连忙抢先道,“我倒是有几分感谢他。”白玉堂瞪眼道:“感谢他什么?”展昭低笑道:“若非他这句玩笑话,我怎会知道你原来对我这般在意。”

    白玉堂那千百句霎时间全堵在了嗓子眼儿,把他脸都噎得红了,末了好容易才呸出一声,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恰好撞上楼梯上两人的目光,不禁颇为意外。展昭顺着看去,也有些惊讶,迎上前招呼道:“包大人,公孙先生。”

    包拯和公孙策均是一袭青衫,微笑了笑,算是回应。白玉堂撇了撇嘴,转身欲行,却被公孙策唤住:“二位还能找到那石屋么?若是能够,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白玉堂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听得展昭道:“多半还能找到的,但不知要去做什么?”公孙策叹道:“展少侠那日送来的人,我们大人立即就着人安置下了。今早清醒了几个,便简单问了问,大是可疑。”展昭道:“我瞧都是寻常百姓。”公孙策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武功。”展昭点了点头。公孙策道:“可那也未见得寻常了。”他四下看了看,问道,“可否进房详叙?”

    自与凤仙打过一场,还思馆是不能住了。白玉堂抱着徐庆随便找了家客栈,又找客栈老板借了辆板车,拖回山上与守在那里的展昭会合,好容易才将那十数人从山上拖下来。白玉堂挂念徐庆,匆匆赶回客栈,只展昭独自将人运到县衙。其时天已又擦黑,他筋疲力尽,在县衙歇了个把时辰,免不了向包拯略作解释。包拯以救人为要,问了他落脚之处,也就不再多留。此时既然找来,这一“详叙”,绝非一时三刻之事。

    白玉堂打了个哈欠,向对面一间房指了指,道:“我只要了两间房,既不想你们扰我三哥,只好勉为其难,让你们来扰我了。”说着推门进房,顾自往床边一坐。

    包拯和公孙策已是见怪不怪,自行在桌边坐下。展昭关了房门,坐到他们对面,问道:“先生觉得何处可疑?”

    “最先醒来的是个壮汉。虽然已经颇为消瘦了,仍瞧得出从前是干重活儿的。”公孙策道,“他说他是有一天走在路上,见一个姑娘好看,忍不住走近多看了两眼,就被那姑娘当头打晕,再醒来,就在那里了,也不知在里面呆了多久。然后醒来的是个少妇,说自己记得清楚,只去了两日,因此倒没有特别虚弱。她说是在自家后院里喂鸡时,隔篱看见一个小丫头摔倒在地,忙过去扶,才扶起来,就不知怎的晕过去了。还有那个六七岁的小孩儿,说是从学堂出来,听见树上鸟叫,一时贪玩,爬去掏鸟窝,在高处瞅见一个少年,对他举着一只笼子晃荡,笼子里有只大蛐蛐儿。他高兴地朝那少年呼唤,不慎从树上跌下,这才人事不知。”

    展昭听得云里雾里。包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你定是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石屋的主人既要将他们关进去,总会想些法子。”展昭道:“正是。”包拯道:“那他们晕倒的方式,自然也是有人刻意为之,而非巧合了。”展昭道:“不错。”包拯道:“若是寻常百姓,人家怎会设下圈套呢。况还个个一击必中,想也是花了心思的。”展昭笑道:“那人关了他们起来,自是有缘故的,可他们自己又有何可疑呢?”

    公孙策摇了摇桌上的茶壶,笑道:“我只说有可疑处,可没说是这些人可疑。”他倒出一点残茶,用手指蘸着在桌面上画起了圆圈,“我又仔细问了问,虽对你说的缘故还没点头绪,却发现了件有点意思的事。那个小孩儿,姓时。”

    “那又怎么了?”一直假装自己不在的白玉堂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孙策笑了一下,向展昭道:“这个姓在本地十分生僻。据我们所知,近十年来只有一户人家,是早年间从外地迁来的。这家是兄弟两个,弟弟还在这里,就是那小孩的爷爷。哥哥早些年回老家去了,乃是前任县令郑大人在时的一个师爷。”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