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两人匿在林子里等了许久,总算等到那个矮小的身影又从石屋那边钻了出来。这次展昭看清了,是个垂髫童子,瞧来连路都还走不稳。

    “你可仔细着些,”白玉堂附在他耳边低语,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这人绝非稚子,多半是娘胎里落了病根长不高罢了。”展昭似信非信,道:“这人什么来头?”白玉堂嘘了一声,道:“他来了。”一手攀上展昭肩头。

    “哟,这就是你那情人?”那童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近前,冷不丁冒出一句。白玉堂故作吃惊地跳起身来,转头看见他,挤出一个笑,并不答话。展昭垂下双眸,柔声问道:“这位是?”白玉堂道:“刚路上遇见的。”展昭道:“是么。”白玉堂眼波流转,笑道:“那你以为呢?”

    展昭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直发慌,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落在那童子眼里,宛然打情骂俏模样。童子扬起眉毛,打量两人一番,向展昭拱手道:“幸会。”展昭朝他点了点头,面上神情颇为冷淡。童子不以为意,转而向白玉堂笑道:“你这情人,疑心可真够重的。我走了。”也不待白玉堂答他,径自离去。

    白玉堂目送他走远,这才放开了展昭,道:“他叫染丹。就是染成丹色的染丹。”展昭失笑道:“怎地像个姑娘家。”白玉堂冷笑道:“你初听见‘凤仙’这名字时,可曾以为是姑娘?”展昭道:“当然不会,那时我刚与凤仙打一架——你该不会是说,这两人有什么关系吧?否则你无端端提他作甚。”白玉堂耸耸肩,道:“有些猜测,但不敢确定。”

    他说着就往石屋那边走。展昭跟在旁边,暗自摇了摇头。

    一出林子,两人的神情体态便全变了。白玉堂迅速靠近石屋,如一只壁虎般贴上墙面。展昭立在他身后,双脚不丁不八,手中巨阙也握紧了几分;以他功力,周身卌丈内纵只些微动静,亦逃不了他眼去。

    白玉堂用一种可笑却绝对安静的姿势沿着墙面爬行,约莫七尺远近时停了下来,在墙上轻轻敲了两下。稍顿一顿,手指移开两寸,又敲了两下。这般断断续续敲了三丝大小,这才跃下地来,道:“这里是门。”展昭道:“能确定多大么?”白玉堂摇头道:“不能。边界非常模糊,我也想不出是为什么。但这一块后边空得十分均匀,想必我推断不错。”展昭点头道:“那你让让。”

    白玉堂瞧着他笑了,直笑到展昭快要着恼才拍了拍胸口,喘了两声,道:“我知你功夫不差,好吧,比我还好着那么一点儿。可这屋子里面什么样儿谁也不知,更不知三哥究竟在哪个位置。且不说你这一掌下去压根如同蚍蜉撼树,就算你能耐,震得砖石裂开,崩伤了屋中的人怎么办?”展昭道:“依你说如何?”白玉堂道:“依我说,你才要让让。”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堆零散的小玩意儿,飞快地拼装起来。不一时成了型,展昭才认出是那条带爪的钢索。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东西怎么能打开厚重的石门,只得半信半疑地依言站到一边,同时仍不忘四下里留意。

    “师父曾授我一法,我却没有试过。”白玉堂严肃起来,缓缓说道,“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只怕还得另寻他路。最多不过是等他们的人来,干一场硬的罢了。”

    他虽然努力克制,仍可听出声音有些颤抖,可见对此法并无把握。展昭拍了拍他肩膀,道:“没事,我陪你。”

    白玉堂点点头,后退几丈,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运力半晌,低喝一声,将钢索挥了几圈,掷了出去。那五爪带着劲风碰在门上,直撞得火花飞溅,却终究是滑脱下来。白玉堂吸了口气,再退远了些,收回钢索,瞄准方才的位置,又掷了一次。如是再三,那钢爪总算插入石壁少许。虽不甚深,却已不会轻易脱落。

    白玉堂招手唤展昭近前,把钢索的另一头缚在他腰间,道:“这儿离树太远,你忍一忍。”展昭不明其意,问道:“我要忍什么?”白玉堂道:“你运气护体,若感到不适,须将那股力道引入地下。”展昭啊了一声,道:“这……我……师父倒是教过我,我也没有试过。”

    眼下情势不应该笑,可两人对视片刻,还是不由得笑出来。白玉堂摇了摇头,伸直搭在已绷紧的钢索上,轻轻摇晃起来。

    起初展昭不觉有何异样;但随着钢索摇晃越来越快,渐渐感到心跳也加快,继而头晕胸痛。忙稳住心神,将钢索的力道顺真气流动而逼至脚底涌泉。又过了片刻,这阵晕痛过去,才发现钢索震动已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也不知白玉堂是怎生控制的。

    猛然间,只听得噼啪连声响彻天际,应是石屋内有什么东西尽皆碎裂。随后,石屋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痛苦的□□声。其中有一个声音较其他人更为有力,以白玉堂听来,正是徐庆。

    “三哥!”白玉堂扔下钢索,冲到屋前,使劲敲打石壁。他心下焦躁,什么招式心法尽皆抛到脑后,全凭一股蛮力;不过两下,掌缘便渗出血来。展昭急忙将他拉开,道:“你这是做什么。三哥没救出来,自己还倒了。”

    白玉堂倒不觉疼痛,呆呆地回头看他,喃喃道:“怎么办,还是打不开。”展昭道:“能听见里面动静,总是比方才好的。你莫着急。”他拾起地上钢索,略扯了扯,叹道:“单这道石门只怕便有近千钧之重,你我两人……除非当真如你三哥名号,有穿山之能。”

    一语仿佛点醒了梦中人。白玉堂跳将起身,在怀里掏摸许久,取出个油布小包来。又叫展昭退开些,将钢索在手腕上缠了两道,使力一拉。那钢爪摇摇晃晃,自石门上脱落,留下五个寸许深的小洞。

    白玉堂收起钢索,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小包。展昭探头瞧去,见里面是一堆铁丸,浑不知有何用处。白玉堂拽了他一把,道:“你瞧这石门,得有多厚?”展昭一愣,道:“难说。”白玉堂道:“我这钢索一掷,曾连破两座雕像。”展昭失笑,道:“你好端端的,破人家雕像作甚。”白玉堂瞪了他一眼,续道:“这石门上却只得浅浅几个小孔,想来最少也有三尺。”展昭道:“然则怎样?”白玉堂道:“不怎样,就该够了。”

    他拈起一颗铁丸,扣在拇指与中指之间,屏息凝神,猛地一弹。铁丸直直飞入钢爪留下的小洞,顷刻之间只见一阵青烟、听得一声爆响。那石门自孔洞处,竟被炸出个尺把大的坑来。

    展昭万没料到小小一颗铁丸竟有如许威力,浑身都跟着一震。白玉堂长袖甩出,接连弹入四五颗,那坑便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终于击穿石门。石屑四下纷飞,还夹带出许多红棕色的陶瓷碎片。

    展昭和白玉堂等烟雾散尽,才先后穿过门洞,一时也不及理会何以石门中会有陶瓷。借着洞中洒进的天光,发现门后屋里果然蜷着一人。白玉堂忙冲去扶起,见这人有气无力面容憔悴,一条命已去了七八成,却不是徐庆。

    白玉堂满心欢喜霎时转为失望,随手一掌拍在石壁上。头顶碎屑飘落,石屋竟震了一震。白玉堂一愕之下又补了一掌,方觉出这石屋内墙原来并不厚实,即又大喜。再击数下,内墙中间又破开一个大洞。白玉堂连忙钻过去,见邻室中也有一人,瞧来好不了多少,却也不是徐庆。

    白玉堂一瞥而过,又对上另一面墙。如是这般连破了五六面,才终于寻到徐庆。徐庆尚还清醒,眯着眼睛看清了白玉堂,倏地松了口气,昏迷过去。白玉堂急忙抱起他,低呼道:“三哥!”

    石屋的震动渐渐剧烈起来,想是内墙垮塌过多,难以支撑石顶之故。展昭在最初的石室中唤了白玉堂一声,手中已撕了七八条衣襟,拿其中一条蒙上了室中人的眼睛,这才将他拖到外面。

    “这是?”白玉堂闻声抱着徐庆跟出,小心地把人放到树下,转头见了,不禁奇怪。展昭道:“屋中没有灯火,他们久在黑暗之中,骤见日光,会盲的。”说到这里心中一动,略微有点出神。

    “那还等什么,这屋子要塌了。”白玉堂夺过他手中的布条,急急返入石屋中。展昭哎了一声,随后跟进。不一时,又救出十二人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无一例外气息奄奄。

    白玉堂双掌已红肿得圆球也似,却仍不停歇,又转进去。展昭刚扶最后一人躺下,猛觉不妙,急转身看时,见本已摇摇欲坠的石顶幅度极大地晃了一下,终于轰然倒塌。

    “白玉堂!”展昭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在升腾的飞屑中赤红了双目。

    过了顿饭工夫,石屋才又沉寂下来,显现出它的残躯。不知是打破了何处的密封,空气中忽然充满了馊菜、汗液和便溺的臭味。几种臭味混杂在一起,直叫人恶心欲呕。展昭却顾不上这么多,一边呼唤白玉堂一边奋力徒手挖掘。没多久,双手已被石头和陶瓷的碎片割得鲜血淋漓。

    他虽知白玉堂进门,却不知他进门之后往何处去,只得自石门处挖起。料想不过霎眼间事,不致入得太深。岂知掘了将近三尺,手指实在受不住了,仍是连片衣角也没瞧见;不禁又是疑惑又是泄气地停了下来。

    这一停方听见白玉堂在不远处唤他,忙定睛一看,见白玉堂只露了半个头在外边,虽有些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却并未受伤。心下一宽,急急过去将他扒了出来。

    “你是不是傻。”白玉堂甫得自由,便抓过他的手一顿翻看。有心要给他把血拭去,又怕碰疼了他,举着衣袖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展昭笑了笑,道:“你为他人尚且如此,况我为你。”说着指了指他的手掌。

    白玉堂哼了一声,掸掸身上灰尘,往树下看徐庆去了。展昭负手而立,没有立即跟上。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