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回房间后体贴的女仆还给我拿来了红茶和一些甜点。

    我示意她放下餐盘后出去,然后关上门不顾形象地躺在床上,看着床单上的印花发呆,没一会儿感觉有些无聊,起身从行李箱翻出我的刻具和木块来。

    父亲去世前我是不怎么做木工的,我只是喜欢打着做木工的幌子缠着父亲偷懒。

    年轻女孩子一般都是像从前的母亲一样,在家用纺锤纺线,再织些衣物补贴家用,但因为从前父亲身强体壮,做木工也算是小有所成,家里还算宽裕,所以他们都不太管我,再加上我总也掌握不到诀窍,一纺丝棉线就会断掉,白费棉花,还要打散重新纺,母亲很是头疼,也就任由我去了。

    父亲也知道我做木工也是偷懒,再加上我是女孩子力气也小,连磨刀的工作都是弟弟的,我一般就负责在父亲打完轮廓做细雕的时候帮他递个刻具,久了也学会了点皮毛,偶尔得趣了会边角料雕些小东西玩,一般也是虎头蛇尾,雕了个开头便懒了,放在一边了。

    父亲去世之后我却时常拿起刻刀,这几乎成了一种缅怀故人的方式,也许是心境不同,现在雕刻时我的内心十分平静,往往都能雕完,再没有从前的不耐烦了。

    想到刚才看到的风信子,我心念一动,打算雕一株风信子来,镂空的花束对我来说还是很有挑战性的,我轻轻用刀在木头上划上刻痕,思索着哪里是突出的花朵,哪里是陷下去的花茎,以及几片花被的位置,刚做完这些女仆就来敲门示意我换裙子了。

    我把风信子放到一边,打量着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天竟已经完全黑了。

    我的裙子大多数是黑色或者墨绿色,这两个颜色最适合我,一个是衬肤色和瞳色,另一个是符合我的气质,可是临走时我鬼使神差地带了一条黄裙子来,我知道它不是最适合我的,但是想起了吉恩上次旁边的少女,我又觉得自己可以偶尔换个风格。

    女仆帮我换好裙子后,我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虽然已经选了饱和度很低的黄色,但还是不合适。

    如果头发是栗色或者亚麻色的就好了,那样看起来就会更活泼、更阳光一些,我有些惋惜的想。

    镜子里的少女穿着暖色的长裙,下巴微微抬起,墨绿色的眼睛冷冷的注视前方,挺拔的直鼻上找不到一点多余的肉感,红唇小巧却不丰润,额头饱满却不圆润,甚至能看到骨骼的形状,颧骨到两颊的线条流畅地收窄,然后是个极为精致的尖下巴,整张脸上没有一点寻常少女的可爱婴儿肥,神情显得有些冰冷。

    我咧嘴做出个笑脸,笑起来的确能挤出点肉来,看着温暖多了,但是可能因为我是刻意咧嘴,假的要死,我赶紧又把嘴闭紧了。

    女仆还在为我整理裙摆,虽然知道她的评价无济于事,我还是不由自主问出来了:“我这样好看吗?”

    女仆恭敬地回答:“小姐的美貌毋庸置疑。”

    虽然听见了,但我还是有些忐忑的问:“真的吗?”

    女仆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回答:“真的很美。”

    我真诚地道谢:“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纠结的有些久,我到大厅时人已经很多了,密集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吉恩,他个子高,身板壮实,一头栗色短发不安分的卷翘着,丰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和同伴说什么,旁边又是那个栗发少女,她穿了一条和上次一样同风格的黄裙子,手臂轻搭在吉恩的手臂上。

    我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手心,死死盯着两人手臂交叠的地方。

    吉恩似有所感,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前一亮,我立刻移开视线,唤女仆引我落了座。

    余光中看到他似乎在和少女争论着什么,我努力目不斜视地悄悄打量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少女气鼓鼓的转身和其他同伴交谈,不理他了。

    他也转身,似乎朝我这个方向过来了。

    我咬着嘴唇,莫名有些心跳加速,随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紧张,右手还在抠手指,左手拿起了旁边的水咽了一口。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似乎在和仆人说着什么,应该是也要落座了,我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杯子,这时,旁边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小姐,这是我的杯子。”

    我刚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放松下来,突然被吓一跳,手不受控地一抖,眼看杯子就要倒在桌上,一只白皙的手迅速扶住。

    我这才发现我左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座,是一个过分妖孽的少年,但是我一向对这种看着就很风流的长相没什么好感,我冷淡的回应:“抱歉。”然后喊旁边的男仆给他换了个新杯子。对方大概看出我不想攀谈,也没再说话。

    我知道右手边的杯子是自己的,但可能刚才太紧张了一不小心用左手拿了左手边的杯子。人一紧张的时候就容易左右不分。

    吉恩还在和仆人交谈。

    我无所事事的环顾周围,米兰达和雪莉还没落座,扫了几遍都没发现那个和我处境差不多的黑发少年。反倒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席琳赫尔茨,她是赫尔茨公爵最小的女儿,赫尔茨公爵是内卡的领主,而内卡——正是我的家乡。曾经,赫尔茨家族是我的主人,不到半年的光景,我竟也能和席琳赫尔茨一同参加晚宴了。

    不得不说,这极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心里生出了难以言明的满足感。

    曾经席琳·赫尔茨与她的两个哥哥不止一次欺侮我。我一开始不懂为什么,后来我才明白有的坏人作恶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我生活在内卡时,所有不快活的记忆都与他们有关,没人能否认,老赫尔茨是个英明神武的领主,也没人能反驳,他的子女都是些混球。

    席琳周围围着许多献殷勤的男男女女,但她明显对周围的人兴致缺缺,缓缓摇着略显浮夸的金骨折扇,不耐烦的应付着,眼神却巡视整个大厅,似乎在找人。

    赫尔茨公爵是除了国王外最富有的人,赫尔茨家族还与王室关系密切,席琳的二哥现在就是王储的近侍,所以席琳是贵族们争相讨好的对象也不足为奇。

    这时,席琳似乎发现了我,她微微一笑,浮在鼻梁上和脸颊中央的小雀斑也随之舒展开,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我厌恶的别开目光,在认识她之前我从未发现可爱的雀斑竟能让人这么反胃!

    果然,她轻快地摇着折扇过来了,金骨折扇上的孔雀羽毛随着她的步伐扑簌扑簌的抖动着,阴影怪气地:“呦,这不是艾莉娜吗?赛维亚什么时候也开始接待平民了?”

    簇拥着她的一大帮人也跟着过来了,看戏一般的齐齐打量着我,我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看着我的目光里纷纷杂杂,我分辨不出具体的内容,只觉得火气蹭蹭往上冒。

    “你们还不知道吧,艾莉娜曾经在我家做过女仆呢,那个时候笨手笨脚的,只能在后厨烧火,偶尔经过后门看到她,她都一鼻子灰,”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场景,她“咯咯咯咯”地娇笑起来。

    瞬间,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那些审判的目光仿佛化为实质,让我在众目睽睽下无处遁形。

    我从未觉得平民有什么不好,我也不觉得贵族有多么高贵,可是此刻,我竟对自己的过去感到难以启齿起来……

    那时父亲病重,母亲寻医问药花光了本就不多的积蓄,仆人的薪水在平民中很高,能解燃眉之急,因为我们没受过正规培训,所以只能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席琳知道了之后为了刁难我,便把我调去了后厨。后厨的仆人是地位最低的,我也的确吃了不少苦头,那时我只想着怎样让父亲痊愈,并没觉得有什么苦。

    如今许是贵族日子过久了,再回想起过去灰头土脸的自己竟开始觉得上不了台面了。

    我冷笑:“丑陋的人就算穿着再华丽的礼服都是一样的丑陋,我一鼻子灰的样子都比你好看一百倍。”

    她皱起眉,摇扇的动作也停了,问身旁的人,“你们说,是我美还是她美?”

    一众贵族面面相觑的沉默着,似乎既不愿意得罪席琳,但是又不愿意说假话。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