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花中一朵玉中仙
“擦擦口水吧，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茫茫奚落道，陵生拽了拽面巾，不好意思道，“我遮着脸呢，哪里能让你看到。”
雷鸟起飞，在魔都建筑中灵巧地跃动。陵生松了松头巾，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茫茫伸手帮她整了整散乱的鬓发，“你如今还是不会打扮，天上女仙都像你这般邋遢吗。”
陵生能有什么办法，谁出个公差还戴花不成，“我打扮做什么，跟你说，天界漂亮的仙女多了去了，我能与人家比美么。”
茫茫笑笑，“总是打扮一下更好看，哪有不爱俏的姑娘。”
陵生无所谓，“一千六百多岁的老姑娘了，俏给谁看。”茫茫将头巾死压在她脸上，恶狠狠道，“你就快变作个老太婆吧，一生孤独又老又丑那种！”
“那不能，本君好歹是个仙人，又老又丑定是不能。”
两人正打闹着，突然传来一阵童音，“姐姐买花吗？”陵生低头去看，一个肤色微深，头梳双角的漂亮小丫头抬着一双圆圆的藻绿色眼睛巴望着她，嫩嫩的小手正掐着她衣角。
“呦，什么花儿呀，我看看。”女孩儿把手里的篮子抬了抬，“有百合、木槿、虞美人、翠梅、红掌与蜡菊，姐姐你喜欢哪个？”
茫茫心思一转，抢先蹲下身子，手指在花篮里肆意拨弄，“有芍药花儿吗，大颗大颗，又白又大，如蜜一般香甜的那种。”
小丫头护着花篮，摇了摇头，“大哥哥，你说的那个叫玉中仙，花期早过了，要到明年五月才会有，而且……你看，我这儿还有别的，也好看呢，你换一个吧。”
茫茫非要拉着花篮不放，笑道，“我就要那个，其余的都入不了我眼。再说了，你这花儿还新鲜吗，一个个焉头土脸的。”
小丫头咬着嘴唇，委屈道，“都是天不亮去采的，都是最新鲜的，我……”
“你说新鲜就新鲜啦，怎么证明？”小丫头都快哭了，怕是再没见过这么可恶的客人。陵生也见不惯他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儿，正要劝阻……‘嗒’的一声急响，茫茫两指一伸，在耳边夹住个指盖大小的石子。
一名黑衣少年愤愤从行人中冲了上来，将小姑娘搂着退了几步。“不买就算了，你们做什么欺负人，瞧我妹妹人小嘴笨吗！”那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拉着七八岁的妹妹急急数落，“叫你等我再出来，碰到这样的恶人被拐走了怎么办，回去再叫娘收拾你。”
茫茫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将石子轻轻一弹，破风声中‘叮’的一响，石子死死嵌进少年脚边石板。他自上而下睨着少年，故意搭上恶霸的气势，嘲讽道，“小鬼，我若真要拐你妹妹，百十个你都拦不住。断奶了没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算了算了。”陵生见他越说越离谱，赶忙施力将人拉开，飞速从那花篮子里拣出几只鲜花，搁在鼻下嗅了嗅，再对着委屈巴巴的小丫头安抚道，“小妹妹，他虽看着年纪大些，却是个也不怎么懂事的大人。你不要伤心，这花儿很好看，又香，我很喜欢呢。”说罢就从茫茫身上摸出钱袋，找了个圆珠子给了女孩儿，“还是要乖乖听你哥哥的话啊，这世上坏人那么多，你小小年纪，又生得这么可爱，不能自己乱跑懂吗？”
她与那警戒的哥哥对视一眼，露出个歉意的笑眼，这才拉着气闷的茫茫走开。
“我真会与一个小孩儿计较吗，我有那么不懂事儿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陵生想，你不计较？你有啥好计较的，你逗个小孩儿玩儿，还差点把人家逗哭了……嘴上还要哄他，“好，好，你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茫茫大君，又善良又高贵，是我小人之心。”
“你别敷衍我。”
“怎么会！”
陵生将一把花都塞给茫茫，又扯下一朵雪青的木槿插在他头上，“诶呀，我们茫茫大君好看得很呢。”茫茫被哄得翻个白眼，手上那一捧娇花却没舍得扔掉。
“姐姐。”陵生再一低头，竟还是那个卖花的女娃。小姑娘绞着自己粉白的衣带，退了两步，怯怯地望着陵生。黑衣少年站在三四丈外，提着花篮，正警惕地瞪着这边。
陵生弯下腰来，掩面的围巾垂到了脖子下面，露出一张满是温柔的笑脸，“小妹妹，怎么了？”
小姑娘怔了怔，红着脸道，“姐姐，你的钱我……我找不开。”
陵生心里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这小孩儿还挺识礼，胆也挺大，“不用，这哥哥有钱，银珠子是给你赔罪的。”茫茫在她身后，又翻了个白眼。
“姐姐。”小丫头怯生生的，一条粉白的衣带都快被她搓成了麻团，鞋尖在地板上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得，突然大声道，“玉中仙，我知道哪里有玉中仙！”陵生被她吓了一跳，直觉接话道，“哪里？”
小丫头凑近了一些，紧张道，“这花儿不能卖你，但是看一看还是可以的……姐姐，八月十五前，你去菖蒲海边的芍园，那里有……有好多！”她转过身飞快地跑向哥哥，裙子下面露出两节小小的脚丫，再回头冲陵生喊了一句，“八月十五前，姐姐，你记得来呀，过了可就没啦！” 陵生直起身，见小姑娘拉着哥哥向她挥了挥手，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菖蒲海……芍园……没想到啊，竟能在这里遇见。”茫茫走上前来与陵生并肩，单手理着怀中的花束，意有所指，“在重明继焰，又是魔族的小丫头，卖花儿的可真不多见。”对呀，陵生猛然想到，这可是西陆魔君的地盘，路上能遇见个卖花的小魔就跟在清源遇见卖门符的弟子一般神奇。鲜花、符契，在这两处都是常见之物，由西陆魔族或清源弟子来做……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必要。
魔族几支，除了大雪山那一族中途突变，懂些经营之道，其余大多不事生产。他们的先天技能大都加在战斗玩乐上面，据说魔尊剽戮未能屠尽仙道，就是因为当年中陆的魔族不懂酿造，也不会炼丹。说起来，仙道用丹一般是为了固本培元，在锻造己身的同时开拓经脉稳固神魂，说白了，用丹谨慎，不到关键时刻不会随便嗑药。魔族不同，为什么说不懂酿造与不会炼丹要被并在一起？因为魔族拿酒水和丹丸当同一类，用来提神醒脑振奋精神。
魔族天生经体强韧，即便不修道对世间五行生死之气的掌控也不比仙道差。像仙道诸人日常的磨砺，主要是开拓经脉，修炼功法加深对五行的感应，再辅以器具增强自身实力，讲究的是超脱。而魔道修炼是从拼斗中得来，他们更重视打造一副强悍的肉身，刀山不破水火不侵，所求的无外乎无敌二字。于是这对于仙道来说，是用来加持开拓的丹药，对于魔族来说就是用来提神的糖豆。一丸下肚，只为再战三百回合。
魔族崇拜强者，从一族一城皆冠以魔君之名就可看出。其余各个家族或部落等皆依附在魔君座下，从上到下再以强横划分，平日除了日常俗物，便是想着法的变强。清风明月的魔族不是没有，就是太稀少了。好比在清源，突然来个弟子，成天喊着要打倒掌门一般，极度突兀。所以这魔族的小丫头，不在家里练习挥刀，会跑到街上卖花，果真很是古怪。
“你早就觉着不对才去逗人家？”陵生问他，“你又动什么鬼心眼呢。”
“怎会。”茫茫头痛地回她，“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事情的重点啊……我说的是玉中仙，西陆种着玉中仙啊，还是在秋夕里，想看吗？”
陵生愣了一愣，算一下还有两天便是十五了，紧接着拒绝道，“不了吧。我早就不爱花了。”茫茫玩味地看她，仿佛不怎么相信，陵生品出一种心智正被碾压的感应。但是，她说不爱花了，其实是真的。白城原本是中陆有名的花都，陵生自小随着师傅师姐养护花草，见得多了，其实对哪种鲜花的热情都十分有限。
清源有内门五峰和外门十三峰，内门五峰相间凹陷之处有一道山谷，这山谷被叫做五云深处，是历代内门弟子住宿教习日常生活的地方。五云深处自打陵生入门就有一片芍药花海，分红白两色，长得十分耀目。元齐命人在花海中心建了两处宅院，留给两名嫡传女弟子做宅院。金玉露住的那处院子在红芍药中央，取名叫做烁魁。陵生的小院内外开满了玉中仙，便唤白夜。
挑院子的时候，有件乌龙的事。因为她年纪最小，师傅先问她相中哪个，她是瞧见一大片玉中仙蔫巴巴的，香味不显，快要枯死的样子才选了白夜。后来才知道，玉中仙这种花，其实娇贵得不行，白日里都歇着，要到夜里才开，开时花如皎月，味甜如蜜，香飘十里。因为香味太重，陵生还为此失眠了好久，十分负担。
日头渐高，暑气上房，两人便找了一家清净的食肆坐着。
“清源都是老样子，你师傅那个院子没人在用，偶尔打扫一下，养在潭里的玄龟总是活得很好，山道的黄槐却已经换过两波了。鹤仙还是会到处去勾搭美貌的小妖精，近些年又有三五波打上山来，统统被黄鹿劝了回去，现在正被黄鹿拘着一起在浮黎闭关。”茫茫与陵生对视一眼，又匆匆别过头去，“你师姐不省人事，偌大的清源全靠黄鹿一人支撑，他每每受了委屈便来齐云哭诉，我其实也帮不了他多少。”
陵生明白，操持门派，统御正道，本来就是件辛苦的事情。想起自己几日前传讯给黄鹿，道，“怪不得我留了讯息他也不回，原来是在闭关。”
茫茫答，“等他出关看到消息，定会哭着奔来找你。他日常定时给你师傅点香，总想你们能下界来看看，如今算实现了一半。”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