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烧......烧宅子?”赵小山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你......你确定你没说错?”

    “你赶紧的!”薛榆没功夫跟他慢慢解释,反手关上了宅子大门,连人带声音一并隔绝在了外面,她伸手抓住一枚铜钱捏在指间,大拇指轻轻向后一弹,将铜钱定在了大门正中央,一条条红线从圆孔处伸出,迅速朝四面八方包去,不过几息之间,便把整个宅子裹了起来,只见红线猛地一缩,然后消失不见了,“我出来你还没准备好,咱俩也别回候月观了,直接手牵手上奈何桥吧!”

    赵小山见到眼前这一幕,也反应过来事情不简单了,赶忙从牛车上跳下来:“别别别!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准备!薛姐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他拎起挂在牛角上的钱袋就往远处跑去。

    这头,宅子被红线完全包裹住的那一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整个宅子里忽然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薛榆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从现在开始,这个宅子里除了薛榆之外,任何人都休想打开大门,那枚定在门上的铜钱,既是为了不让赵小山跟鬼似的嚎叫声打草惊蛇,也是为了防止里头的小鬼趁她不注意偷溜出去。

    薛榆对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毕竟刚从地底下爬起来没多久,脑子什么的也不太灵光,虽然同样都是脖子上顶了个几斤重的脑袋,但不同的是,别人那个里边儿应有尽有,她这个里边儿空空如也。

    前两次她最多算是运气好,临了都给想起来了,不过运气这东西嘛,它也不是回回都可靠,不防着点实在是不安心。

    薛榆站在柜台边,抬眼扫量了一圈大堂,大堂内摆着四张长桌,正后方是一个木柜,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上方挂着一排木牌,分别写着各个酒坛里装着什么酒,柜台的斜前方便是楼梯,而楼梯右侧则是通往后堂。如赵小山说的一样,没有那场大火的话,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客栈。

    然而,现在这间客栈显然没那么普通了,整个客栈里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诡异感,方才在外面她便看见一股浓浓的鬼气盘旋于宅子上方,现在进来后那股鬼气只增不减,裹着一股子阴冷的腥臭味劈头盖脸地往她面上扑来。

    悬在空中的另外四枚铜钱显然也感觉到了,正在不安地躁动着,想引着薛榆继续往前走。

    这铜钱是便宜师傅临死前交给她的,看上去与普通的铜钱并没什么区别,大抵是因为保存得不错,铜面泛着一层淡淡的光,不似其他铜钱那般,铜面早已被磨损得不成样。

    之前她一直以为,这铜钱算是接任候月观的信物,待将来她抢别人身体这事东窗事发,不幸被某位大师生擒活捉时,这铜钱就又得传到下一位有缘人手中了。可现在她发现似乎没那么简单,这铜钱更像是一个法器,还是特厉害的那种,只不过她目前还不能完全掌握其中窍门。

    薛榆一路跟着四枚铜钱往二楼去,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咳嗽声。

    她刚刚在外面明明听见了咳嗽声,可现在进来后咳嗽声却突然消失了。

    难不成......死了?

    薛榆心里一惊,脚下加快了步子。

    铜钱带着薛榆追到二楼后,就不再继续往前了,轻飘飘落回她的手心里,触碰到肌肤的瞬间,四枚铜钱虚影一晃,重新变成了一枚。

    薛榆借着从窗口打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清眼前的过道,客栈的客房并不多,拢共也才三个,大门都紧紧闭着,此情此景竟是生出了一种里面有人住的感觉,而她就像个夜深时趁人不备溜进客栈打算偷东西的贼。

    这么一想,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薛榆重新缩回拐角处,贴着里侧而站,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三扇门有点奇怪,布局看上去很逼仄,盯得久了会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那种奇怪感又好像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正在她准备再探头去看一眼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咳嗽声,和刚刚在外面听见的不同,这次的咳嗽几乎是压在喉咙里的,像是忍不住了却又不敢放声咳出来,只能压着嗓子一点一点地咳,好缓解喉间难/耐的痒意。

    虽然很轻,但她还是听见了。

    是尽头那间房。

    听到这声咳嗽,薛榆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了人还没事,只不过,是不是全须全尾的,她就不清楚了,怎么说也是在这鬼宅里过了一整夜外加一个白天。

    薛榆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这客栈被铜钱锁住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行踪,没走几步她突然觉得好像没有必要,她都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人家家门了,更何况这客栈屁大点地方,那小鬼要真有心,她怎么躲也躲不过,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眼皮下,也没什么行踪可言。

    她贴着一则慢慢往前走,经过另外两扇门时,只感后面鬼气森森,比过道不知要浓上多少。就在她出神的片刻,又是几声咳嗽声响起,这次比上次更大声。

    薛榆一手捏着铜钱,一手放在木门上,轻轻地推开了门。

    门的背后没有鬼气,也没有腥臭味。她手下的这扇门仿佛是个机关,隔开了两个全然不同的地方,门那边是森森鬼气,门这边是皎皎月光。

    屋里比过道要亮上许多,正对着门的窗户大开着,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河与荒田,河中映着那轮高悬于空中的月,又圆又亮,落了一屋子的光。

    窗边静静坐着个人,一身黑衣几乎隐于夜色中,他一手撑在窗边抵着额,垂眸望着河中的月,眉眼间竟有种说不出的眷恋与温柔。听到声音他转头望过来,薛榆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长眉斜飞入鬓,生了双精致至极的瑞凤眼,鼻梁上有一颗黑色小痣,肤色要较常人白皙许多,唇色却又殷红如血,这是一张美的勾魂夺魄,难辨雌雄的脸。

    “你......”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抬手握拳遮于唇前,低声咳起来,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绕着两圈红绳,一条流苏垂在空中,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抱歉,我身子有些不好。”

    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

    薛榆见他不过咳了几声,面上便浮现出一团红晕,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男人皱眉捏了几下喉咙,似乎在烦恼它怎的那么不争气,压点咳嗽声都压不下去,而后对薛榆道:“别怕,我没事,不会留你一人在这里的。”

    薛榆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他一个被拖着进来的人,反而还安慰起自己这个大摇大摆进来的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她见男人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外,精神倒还算不错,应该是没有受伤,不然也不会还有心情坐在窗边赏月了。她问道:“另外两个屋子里有人吗?”

    “没有。”男人长眉微微皱了一下,想必是又想要咳嗽了,他顿了顿,等痒意过去后,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薛榆打量着屋子,随口道:“直接进来的。”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与刚刚在过道里不同,此刻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漂浮感,好像躺在一片湖里,时而浮于水面,时而沉入湖底,接着便是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甚至有些简单的过头了,一张雕花床,一张圆桌,外加一个书案,再无其他。

    男人“啊”了一声,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笑道:“我听见了,踹门声。”

    薛榆脚步一顿,心道自己刚刚那一脚果然是被听见了,无奈道:“失误失误,本想着不打草惊蛇,没想到还是......”

    男人低笑了一声,视线落在圆桌上,礼貌地问道:“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可能是受习惯使然,男人等待答复时,会格外专注地盯着对方,那是一种近乎于看情人般的眼神,既温柔又深情。

    “嗯?”男人见她没反应,又问道,“不可以吗?”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能在别人那里讨到点好,尤其是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人。

    薛榆瞥了眼桌上的茶壶,走过去提了一下,发现里面竟是真的有水,她翻了茶杯就准备给男人倒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侧头问道:“你......不能动吗?”

    男人点点头,神色无辜地道:“被锁住了。”

    薛榆把茶壶放回原处,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过茶杯把玩,滑过去又推回来,迟迟没有动作。

    她在想男人的话。

    听赵小山话里的意思,这客栈已经空了很久,根本就没人再进来过,既然如此,茶壶里又为什么会有水呢?

    这男人的反应也很奇怪——他看上去并不着急出去。

    从她进来到现在,少说也有一刻钟了,可男人却连一句关于离开客栈的话都没说过,只是问了句她是怎么进来的。

    按理说,一个先是深夜撞到鬼,后又被锁在这么个鬼宅里一天一夜的人,情绪早就已经崩了,根本不可能这么淡定,更别说倚窗观月了。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个从外面进来的,还出着热气的活人,不让对方帮忙带自己出去,只是让对方帮忙倒杯水,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最重要的是,他都被锁住了,怎么还会知道茶壶里有水?

    除非,他就是赵小山口中那个拖人进来的鬼!

    薛榆不动声色地摸上铜钱,温声道:“我这就给你倒水,你等——”

    她抓起茶杯就往后砸去,同时一把扯下腰间的铜钱,她抬手一抛,四枚铜钱打着旋朝男人飞去,几条红线从圆孔处伸出,将男人从头到尾给捆了个严实。

    薛榆满意地笑了笑,泼皮似的道:“——着啊”

    男人低头看了眼身上横七竖八缠着的红线,又抬头专注地看着薛榆,面上露出一个类似于委屈的表情:“又骗我。”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