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
——此刻你最想念的人是？
——最喜欢的食物是？
——是什么让你难过？
——
李根嘟囔着：“这问题有点弱吧，唠家常一样。”
“问题设定是潇潇姐的团队给的意见。”Mark有些尴尬，看向董潇潇。
“对，”董潇潇压根不把非专业人士的话放在心上，她点点头，说道：“心理学上，按照佛洛伊德的主张，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趋向毁灭的本能冲动，我们称之为死亡本能。与之相对的则是守护着生命的生命本能，生命本能迫使死亡本能以各种形式伪装起来，在一个人死亡本能压倒生命本能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我们就需要这样一个引导——”董潇潇用笔帽指了指屏幕上的内容，继续道：“诸如此类柔软且日常的问题，不仅不会引起反感，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唤醒自杀意向者的美好回忆，也就是刚才提到的生命本能。”
肖克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那些自杀念头并不强烈的人在答到某个问题时，或许会转移注意力，也就是所谓的声东击西。”
“Bingo，通俗来讲，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那些自杀念头特别强烈的人，并不会因为这些问题就改变想法。”李根耸了耸肩。
卜修沉吟片刻，接口道：“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出马了。”
“老大，你是说？”
卜修恨铁不成钢，从桌角捡起一沓资料丢给李根：“部门资料学习不严谨，绩效里扣。”
李根：“？”
肖克善意提醒：“咱们所日常工作的基本执行流程，详见资料第8到10页。”
李根上学那会语文课没有不睡觉的，字盯着他看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意思是网站筛选一轮，自杀倾向等级最高的先发邀请函，邀请不至就上门家访？”
“家访这个词用的好。”董潇潇很给面子的夸了他一句。
后一秒，李根又愁眉苦脸：“我的天，我猜这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跑断腿的那种。”
“放心，试运营，范围仅限本市，至多磨破鞋底，腿断？不至于。”卜修搭上李根肩膀，煞有其事道。
“领导，能用罚款给大家公费换鞋不？”李根锲而不舍。
“滚......”卜修气笑了，吐出一个字后，回到自己办公室里。
卜修的办公室很讲究，四面防弹玻璃隔挡，科技感十足，办公桌上一台大型曲面显示器，看着很带劲。卜修点开电脑自带的播放影片，满满的3DIMAX效果扑面而来。
办公室稍往里，是一排银色金属材质保险柜，用于储存记忆信息。保险柜设有指纹密码双重保护。指纹设了三个人的，张震局长，常青藤院长还有陈原秘书长。但密码只有他知道，也就是其他三个人，想开柜子，还得找他。
这种凌驾于上级领导之上的特权，卜修其实不是很想要，麻烦。
一种意义上的麻烦是他需要经常跑动，保不齐三人中的谁会突然心血来潮要开柜子瞅一眼。
另一种意义上的麻烦，则是与之相对的责任，记忆储存得当也就罢了，只要出问题，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好在卜修不是个怕事的人，他循着办公室转了一圈，坐回到椅子上，舒服地翘起两条直且精瘦的长腿，搭在桌角，顺手拿起桌上的资料，手肘垫在桌上，修长白净的手指来回敲打起桌面来。
翻着资料看了一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脆耳的门铃声。
“瞧，第一个客户，到了。”Mark面前的显示器界面切换至门外监控，众人凑上前去，只见一个背着双肩包的中年男人，举着手机上的电子邀请函，函上的二维邀请码条纹接触到门禁系统，“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Mark指尖敲下一个回车键，玻璃门弹开个口子。
“我以为手机中病毒了，诈骗信息都发到我这来了。”来人叫李腾，实际年龄27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才显得颓废老态。
李腾在接待室坐了下来，喝了口热茶，又忍不住自嘲起来：“嗐，像我这种一心想死的人也没什么值得被骗的吧，索性就过来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再死，也不亏。”
说着，他打开双肩包，倒了个底朝天。
李根和肖克嘴张的一个比一个大：“我靠！哥们儿！你这准备工作也太到位了噻！”
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绳索、丝袜、安眠药、水果刀，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上绑着个皮筋。
“说说吧，什么事儿是死能解决的。”卜修看着满地的工具，皱起了眉。
李腾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倒霉了。
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分手不到半年给他寄来喜帖，新郎是大学四年睡在他下铺的兄弟。
他俩怎么看对眼的先不提，光是想想这四年来每晚都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他后背睡觉，就觉得骇人。
收到喜帖的那天，他一刀划开一只斯芬克斯猫的食管，愣了三十秒才开始操作，喉咙里的异物还没取出来猫就不行了。
当天宠物医院的一封辞退信就甩到他脸上。
搭上三个月的工资还不够，流言飞了满天，他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彻底臭了。
投过的简历都石沉大海，大大小小的宠物医院对他避之不及。
“你们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李腾越说越难过，到后面情绪直接崩溃了。
“不至于吧，”李根贴在Mark耳边碎碎念，“你那算法是不是有问题，感情失意工作失意，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寻死觅活的啊。”
Mark很肯定的表示，他做的筛选系统，准确率百分之百。
倒是在一旁做记录的董潇潇悄悄告诉李根：“有种人属于情绪支配型人格，性格非常极端，一些在普通人看来不那么要命的事，在他们眼里足以致命。”
卜修听得有些气：“想死跟家里人打过招呼了吗？”
“什么？”李腾一愣。
“活着永远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死也是一样的。你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但是你不能在那些爱你的人心上开枪。”
“可是倩倩已经跟别人结婚了......我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生不如死啊。”
“你对爱的定义可真是狭义，”卜修示意肖客做系统仪器使用前的准备，边问李腾：“想好了么，改哪段？”
电子邀请函上有详细的介绍，李腾来的路上已经做过功课，死不死那是后话，先改了记忆再说，没准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他是这么想的。
“就......就改刚上大学那段吧，我不去大教室上公共选修课了，这样就不会认识倩倩了。不行，我改选宿舍那段吧，不跟那臭小子选一屋......”
李腾越想越纠结，好像他的人生，让他后悔的事儿还挺多，而且件件致命。
“哥们儿，别想太多，修改记忆只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人家两个人该结婚还是会结婚，一点影响都没有。”李根神补刀。
“给你个意见？”卜修见不得李腾抓耳挠腮的样子，摸出打火机，指尖拨动火机盖子，一开一合的。
“你会什么？”卜修问。
“动物配种，普通疾病诊治，修灯泡，改水电，哦，还会做饭。”
听到“会做饭”三个字，一众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董潇潇，董潇潇置若罔闻地往耳后掖了掖头发，抱着记录本摆弄机器去了。
卜修摸着鼻尖，笑了笑：“会的还挺多。就从高考结束填报志愿那段改吧，换个专业，机械、电气、厨师，随便什么，最后选择覆盖记忆，换个身份，换个城市，重新生活吧。”
事务所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反应了一会，肖客直拍大腿：“对啊卜帅！专业换了后边的事就都不存在了，甭说是失恋了，失业也不存在了！”
“虽说是自己骗自己吧，但是好歹能重新学习一门手艺！换个城市换个领域又是一条好汉！”李根鼓了鼓掌。
李腾张着嘴，老半天合不上。
“卜所，设备检查好了，可以开始了么？”董潇潇挥着三根带着吸盘的导管，神情掩饰不住的兴奋。
人生修改事务所试运营期间的头一位客人，第一次使用设备，大伙个个很亢奋。
一个小时后，卜修办公室的电脑主机里弹出一张碟片，他小心翼翼地把碟片装进保护壳里，郑重地写上编号：001+李腾。
李腾还躺在磁感应设备里，贴在脑袋上的三根导管刚取下来。人睡着没醒，系统正在执行覆盖操作。
李根沉浸在电影画面的观感中：“真没想到，这哥们儿看着文绉绉的，颠起勺来膂力惊人啊！”
“可不是，不过挺遗憾的，只能看到一小段节点片段，要是能一直改下去就好了，跟看电影似的，特别期待后续发展。”肖克意犹未尽。
卜修鄙视他俩：“都改了那就不叫改，得叫编！”
董潇潇收好设备，对卜修的话表示同意：“能改这么一两段已经很不错了，毕竟现实生活中他还没能掌握这门技术，还得学。偶尔骗骗自己行，一直活在幻想里就庄周梦蝶了。”
“也就这头一个案例让你们都瞧一瞧，了解了解咱们干的到底是什么事，往后这些记忆信息就不公放了，Mark那边确认没问题以后，就直接存档了。”
Mark比了个“OK”的手势：“我在卜所的电脑里内置了隐患检索系统，记忆修改过程中出现异常情况电脑报警灯会闪，一切正常直接保存就成，没必要每个都看，毕竟是人家隐私。”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记忆修改画面里少不了吃饭上厕所这种极其私密的事，没法坦诚布公。
等了一会，李腾意识彻底清醒，醒了第一句话是：“哎呦喂，我胳膊怎么那么酸呢？”
李根笑的直不起腰：“全程都在颠勺雕花，胳膊能不酸么。”
董潇潇绕过李根这个神经病，拿着本子记录：“头痛吗？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你是谁你在哪还有印象没？”
“不是，姐，别把我当病人行吗，我觉得整个过程特别奇妙，就像做了个梦一样，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行吧，不说了，我想起老家学校附近有片地方还不错，开个馆子绝对能火，我得回去张罗张罗。”
董潇潇脸色突然晴转多云，有点闷闷不乐，她在本子上记下“无排异反应，一切正常”之后，嘟囔着“叫谁姐呢我有那么显老吗”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李根耳力极佳，目送董潇潇走远之后，“啧”了一声，无奈的唱起了歌：“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这一天天的，叫姐姐不对，叫妹妹也不对，男人，真难。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