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送的花囊

    一尘怒目圆瞪,牙关紧咬,“哗”一声,顷刻间薄纸便被他的大手握成粉碎,倏然转身,大步走向马厩。曹以珅闻风而至,正正看到一尘飞身上马,动作似是十万火急。

    “主上!万万不可啊!”曹以珅冲上去,抱拳下跪:“现在正是战事最紧要的收尾,成败就在这几日了!太子如今是强弩末矢,等的就是您出差错啊!”

    一尘状若未闻,脸上尽是毅然的决绝,一刻都不愿停,一揪缰绳夹马奔去。

    可刚奔出营口不足百米,前方丛林奔来一打马之人,一尘远远就看到那人褐色的着装,是信使,脸色一僵,揪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他是如此的不愿,终还是勒马停了下来,静静看着信使认出他,举信奔前:“报——”,然后下马跪地,双臂高举信笺:“启禀七皇子,宁妃急信。”

    一尘高居马上,冷冷地盯着这封信笺,疲倦的脸上闪过失措,许久才拿起信笺拆开,仅扫一眼,那双粼粼黑瞳便失去了所有的光华,只剩绝望的空洞。

    他拒退所有伺候进膳漱洗的侍从,下令明日之前非战事不得打扰。

    他整宿盘坐于塌上,俊美的面容上,那对浓密的羽睫如等待死去的飞鸟,死气沉沉地半盖在空洞的眼上,许久不知眨动。偌大的帐篷内,只点着一盏微弱的蝇灯,因为再亮的光,都照不进他黑洞洞的心房。

    桌面上,摊着宁妃捎来的那封信,上面满满一张纸的字:

    “童秋山归顺,告之皇上回天乏力,大限将至,五日内朝野变天,前线当速战速决。童秋山托为母寻女,并与为母达成一致:待医治结束,童秋山带其女离开中原,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的手动了,只见他从衣襟内掏出了一只陈旧的布袋,袋子表面覆着几块洗不掉的淡黄泥痕,里头装着一团干瘪的硬物。

    他眸光微闪,细细地将它注视,好似这皱皱脏脏的布面上绣着什么巧夺天工的花纹。

    拇指在那隆起的硬物上轻柔抚蹭,就好像抚摸的是上好美玉。

    刚收到它的时候,它并不这般寒掺。布袋本是素洁的纯白,里头塞着满满的粉白花瓣儿,柔软充实,散发着一股略清冽的薄香。

    他出身皇族,什么稀罕物没见过,可这花囊,却令他整整几日念诵不下一篇短短的心经。

    原本,追鹤于他只存在于薄薄信纸之中。他自小性子清冷,虽身负仇恨,却在与青灯古佛相伴的数年间了悟许多,逐清冷中又添了寡欲,唯独与追鹤的书信来往过程让他产生一种近乎奢侈的愉悦之感。

    即便如此,他从来也只当他们这一段,不过是与众不同的善缘罢了。他深知以他身世,不管和谁深交皆无善果,除非深交的人非寻常之辈,而以她的性格身份,更是见光即死,所以不曾想过让这段缘超出书信之外。

    可没想到,一只花囊将他苦心维持的理智轻易瓦解。

    他不想承认,当他刚收到这个花囊,他胆小地不敢用手去碰它,只远远放在窗边角落,可他的嗅觉太灵敏,这么远的距离也被它的香气诱惑地忍不住靠近,直至将它放在手心,任香气充满了他的呼吸,他才任由自己淹没在内心那狂浪般的悸动之中。

    他在信中说此花囊扰他一日不得安宁,实际是持续了近十日,直到花香彻底消失才缓和一些。

    每每想到这花囊中的花瓣是由她的手指一片片挑拣,布袋由她的手指一点点缝制,又想到她为了让自己收下它,煞费苦心地用上了兵书上的计谋……他那封闭而枯槁的世界便龟裂出一道道缝隙,一些未曾有过的滋味与情愫由缝隙溢了进来,迅速滋长蔓延,生出了莫大的渴望。

    正是这莫大的渴望,让他以最快速度跨越千里,不顾身份,不顾危险,也不顾情势不合宜,执意要见她一面。

    如今这花囊变成一团腐朽之物,那个人到过他的身边又从他身边离开,他以为一切都会在他掌握之中,更以为他们会理解他对这个人的特殊感情,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何等无能,空有一身武艺谋略,连一个人都不能保护。

    还是,是他生了贪念,要的太多了?

    若当真是因自己而危及了她的安全,他宁愿时光倒流回到九鹤谷那天早晨,让他们不再巧遇,只当她真的远嫁,而他继续谋权夺位,或者永伴青灯。

    一尘抚摸花囊的手渐渐发了颤,转向几案,拾笔沾墨,于一截白纸写下了一行字。拍掌,一个暗卫从外悄然而入,将一尘递过来的纸条接了过去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帐外有人报:“禀主上,寄云长老一个时辰后将到达营地,嘱咐我们准备用具给您剃发。”

    他起身出帐,此时的一尘已恢复往日的沉静,只有眼底还浮着几缕忧思,极目远眺天际边,那抹在逐渐蔓延的灰蓝。

    ——

    麒麟书肆里一面书柜后,一名背着个布袋子,打扮不起眼的男子不时抬头朝外张望,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十分鬼祟。

    此人正是乔装的苏厌厌,她在等待书肆大门柜台上的客人离开,可这书肆生意太好,她在这里愣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买书的客人是络绎不绝,柜台上收银子的小厮一直在不停收银记账。

    苏厌厌都快急出汗了,因为她要再不行动,将会遭大殃。

    她能来到这前院书肆里,全因今日是清明节,孟鹤棠带着小肉丁去给小肉丁娘亲扫墓,家中仆人也带走了一些,苏厌厌才得以轻松溜出来。她必须尽快回到后院,否则待孟鹤棠知道她不听劝告露面,她定不会好过。

    终于,柜台四周的客人都清空,苏厌厌一个箭步跃出高高的书柜,人还没到大门柜台,声音已经到了:“掌柜的!我要投稿!”随即一叠半只铜钱厚度的纸恭敬地递到了小厮面前。

    这麒麟书肆日日接收的投稿不是三四十本就是二三十本,见惯世面的小厮哪还会稀罕,眼睛抬都不抬地问了一句:

    “可有署名?”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将稿子拿起塞入屉中,嚷了两句:“快则半月慢则半年,选上门口纸板有您大名,没选上手稿自行取回。”便不再搭理她。

    “哦、哦……那,谢谢掌柜的。我下个月一定来。”苏厌厌意犹未尽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抬步出了大门。

    看起来似乎希望渺茫啊,回的路上苏厌厌忍不住这样想,第一次写,失败就失败吧。不过,她这个故事的设定比较少有,应当不会不好看的。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快走到了孟府的小侧门,这门边有一棵歪脖子树,可以爬上树翻墙进去,她就是这么出来的。

    正当苏厌厌眼瞅四下无人要爬树时,背后响起了叫唤。

    “苏姑娘?”

    苏厌厌一听那口音以及喊的名字便知,此人不识。孟先生说过,现在不管是谁她都不要相信,她便当做没听见地迅速爬上了树,而那人已来到树下。

    “苏姑娘,孟先生出事儿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