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死之人
数日前
一个瘦小的身影，倔强的拦住了胭脂的去路。初升的太阳照在她的身后，把她的面容藏在黑处。
胭脂仔细打量着这个人。
那是个女孩，是一个很美的女孩。
“给我吃的，我帮你干任何事。”
女孩开口说到
“任何？”
“任何。”
“我怎么相信你？”
“我不需要骗你。”
“家人呢？”
“爸爸逃走了，妈妈饿死了，弟弟被抓走了。”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我已经找到了。”
女孩的声音像烟一般微弱，不带一丝波动。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欢乐，没有痛苦，没有一丝感情。
“他的肉被吃掉了，我找回了他的骨头。”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
“我看到了”
女孩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盯着青铜面具上的兽面。
“我看到了你是个好人。”
胭脂猛然一惊，
或许在旁人的眼里，或许她的眼睛更像野兽的双眼。
卑贱，肮脏，却又清澈透明，像是燃烧着一团黯淡的火焰。
这么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胭脂的兽面。虽然隔着厚厚的面具，胭脂还是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看透了。
这是第一次。
他感觉自己是一只屠刀下待宰的羔羊，正在被屠夫和食客们细细的观察，
而且他们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自己肉体的美味，和宰杀自己的各种方法。
“帮我杀人？”
“不会。”
“你会干什么。”
“针线女红，洗衣做饭，洒扫庭除。”
“你帮不了我，走吧。”
“给我吃的，我帮你做任何事。”
“我不帮没用的人。”
“我有用。”
“你不会杀人。”
“我可以学。”
“我懒得教。”
胭脂厌倦了对话。
胭脂轻盈一跃，跳过了并不高大的女孩，向前方走去。
他没有回头
女孩跟了上来，紧紧的跟了上来。
女孩没有鞋，胭脂没有回头
胭脂没有停步，女孩没有停步。
他们就像是荒野上，濒临死亡的人类和野狼。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对方先放弃，
等待着来自对方的滋养，
等待着吞噬对方的生命。
他们会永远的跃跃欲试，永远的保持距离，直到有一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那一刻，会是其中一方的盛宴。
那时，人会一把敲开野狼的脑子，贪婪的吮吸甜腻的脑浆。
那时，野狼会一口咬断人的咽喉，满足的舔舐腥臭的血液。
日上三竿，他们已经走了不少的路，没有人停下。
胭脂找了一片残破的墙，坐了下来。
他玩味的注视着女孩
注视着她脚底淋漓的鲜血。
胭脂没有放弃，他只是需要休息。
女孩伸出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从脚底一颗颗拿出镶嵌在皮肤里的碎石，漫不经心的丢在路旁。
她的动作十分灵巧，像是雏鸟梳理着蓬松的羽毛；像是微风扫去荷叶上的晨露。
她微微的摇晃着，视线却从没离开过胭脂的青铜面具。
胭脂全身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女孩也一动不动，任凭双脚的鲜血淋漓也不看一眼。
这是一场寂静中的对峙
正当女孩已经快要神志不清的时候，胭脂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理会那个目光凶狠，却又执着无比的女孩。
胭脂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摆脱她，但他却没有。他意外的觉得这个女孩似乎很像某个人
很像从前的自己。
从前那个弱小的自己
从前那个顽固的自己
从前那个眼看着所爱之人支离破碎，却只会哭泣的自己
从前那个渺小，卑贱，眼神里却藏着野兽的自己。
胭脂在确定不会被女孩察觉的情况下，悄悄的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他没时间思考过去，他还有事要做
很多，很多事
太阳慵懒的缓缓从天边滑下，夜色婉转的踩着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跃上了天穹，紧接着挥舞她深蓝色的轻纱，轻轻的抚摸着燥热的大地。
胭脂点起了一团篝火，坐了下来。
入夜以后，天更冷了。
胭脂不害怕冷，他有火堆，有温暖的衣裳，有厚厚的靴子。
虽然他根本不需要
那个女孩没有鞋，衣服只也比破布好了一点。
她大片的肌肤裸露在黑夜冰凉的轻纱中。她蜷缩成很小的一团，紧紧的抱着自己，却还是不停的颤抖着。
她的全身都在的颤抖中显得模糊，
除了她的眼睛。
那双被她自己施加以最恶毒诅咒的诅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青铜的兽面。
那个女孩根本没有看一眼温暖的火堆，她永远都在看那块面具。
因为，她已经在自己的双眼中，点燃了一团更加炽烈的火。
燃烧着她的恐惧
燃烧着她的愤怒
燃烧着她的不甘
女孩看到了很多。
青铜的面具在妖艳的火苗下，看起来无比的诡异。火焰的光芒闪烁在兽面的千沟万壑上，被阴影阻拦，又在光滑除更加耀眼。
像是有无数幽灵般的舞女在变换的光影下演绎着死人的舞蹈。
女孩没有害怕，女孩挑衅的欣赏着这一场光与影的对舞。
女孩看着胭脂的面具，渐渐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她也看得愈发入迷。
面具上的舞蹈每时每刻都更加疯狂，光影的舞者们扭曲着触手般的肢体，组成不可名状的华丽文字。
文字上面笼罩的色彩也从火焰单纯的黄白色变为五颜六色的耀眼光斑。
女孩觉得很舒服，她在一片温暖中闭上了眼睛
没有什么，比寒冷更加温暖。
胭脂看着女孩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双眼渐渐合拢，身体渐渐舒展，像一朵在冰天雪地中绽放的素白花朵。
当胭脂看到女孩的嘴角上扬，扭曲成一缕满足的微笑时，他走了过去
女孩感觉到了身下的颠簸。她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天空。
是陌生的天花板
“姑娘尊姓大名？”
胭脂问到
“莫子凛”
“我给你吃的，你帮我杀人。”
“我不会”
“以后就会了。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嗯。”
“跟我来吧，第一次不用你动手。”
马车外，一道大门正在慢慢打开，
大门正上方，“紫竹观”三个墨意淋漓的大字赫然在目。
胭脂看着大门，对女孩说到
“这次你有别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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