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贼人
我是一个贼。
至少在那些正在追我的蠢货眼里,我只是一个偷鸡的小贼而已。
嘈杂的夜里,明月初上。
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在矮墙和树枝上不断穿梭而过,带起树枝抖动的一阵阵声响。那个身影的背后,奔跑者着高举着火把和锄头,杀气腾腾的一大群人。
那身影的手上,紧紧的抓着一只鸡
‘‘又是你个狗东西王子川!’’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娘家就这一只下蛋的母鸡都被你捉了去!’’
‘‘抓住了这小子全给我往死里打!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个小混蛋!’’
“张寡妇您放心!要是他敢动这只鸡半根鸡毛,我打断他条腿!”
那个如猿猴一般的灵活身影听到,稍微顿了顿身形,头也不回的吼到
“小爷我这不叫偷!这叫借!你们这些乡巴佬知道什么叫借吗!”
“追兵”们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树叉上稳稳站住的偷鸡贼,他的全身都藏在了月光下的阴影中,像是被人遗忘许久的,夜的精灵。
有的人把火把往前靠了一靠,在火把的光亮下,大家看清了这偷鸡贼的脸
张寡妇的叫骂声顿时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小贼。
这偷鸡小贼,虽平日里不修边幅,干的还是偷鸡的下流龌蹉之事,长得却颇有几分姿色。
只见此人年纪不过十之五六,正值少年,却已有了成人的高挑身形。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常含着戏谑的眼睛,在火光的掩映下显得十分明亮,一对弯刀似的眉毛悬在双眼之上,让他的气质又多了一丝霸气与豪放。
一头长发在奔跑中早已散乱不堪,像是在风中绽开的花朵
这偷鸡摸狗之辈姓王,名子川,乃是这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平日就住在城外野树林的一间小破屋里,终日不干正事,靠小偷小摸过活。
据传这王子川祖上中曾在京里做过一个七品的小官,王家也曾有过一段风光日子。可惜时运不济,头上的官帽还没捂热乎,染上了瘟疫,死了。王家也就家道中落,最后王子川也只落得到这种地步。
只见这王子川看人都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拱手作了一圈揖,缓缓开口道
“各位父老乡亲莫怪,我王某人最近囊中羞涩,今日借张寡妇老母鸡一只,待到有朝一日发达了,必将加倍奉还,正所谓君子固穷”
话音未落,只见一团模糊的影子夹杂着一股腥臊之气向侃侃而谈的王子川飞扑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
王子川正高谈阔论,一时间躲闪不及,被一把打落到地上。
王子川闻了闻满身的臊气,心里暗骂到:“好你个张翠莲!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今日不就借您母鸡一用,您不借就不借吧,犯得着拿夜壶恶心人么?也罢,小爷我宽宏大量,不和这帮草民计较。”
王子川心里暗骂,脚下可不含糊。连忙丢下瑟瑟发的老母鸡,提气轻身,施展起常年偷鸡摸狗叫出来的轻身法来,跃上树梢,几个转身溜之大吉。
夜过三更,王子川又醒了。
今夜里,他已经喝了八大碗凉水
紧了两圈裤带,
被饿醒过三次了。
在第四次被饿醒时,他终于安奈不住,决定进城再碰碰运气。兴许能捡到一个白日里别人吃剩的半个白面馒头也说不定,干什么都比在这儿挨饿强。
想到此处,王子川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一把翻下了炕沿,跌跌撞撞的出了破屋的门,向城里摸去。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待他到了城门前,已是饿的两眼发黑,几欲昏倒。
夜里的城墙,好像一个死去已久的巨人。青砖堆砌得城墙脚下已经生满了青苔,在城门的正上方,高悬一块牌匾,上书‘‘天健’’两个烫金大字。牌匾的下方,朱红色的城门紧紧的关着,像是要把发生的一切的罪恶都死死埋葬在城中。
除了时不时传来几声几声野狗的吠叫,整座城中没有半点声音,安静的可怕。
这是一个城,看起来却像一座坟。
王子川轻车熟路的寻到了进出城门的狗洞。
它被杂草从隐藏的很深,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洞,但刚刚好够一个饿了几天的半大小子挤过去。
‘‘他奶奶的,要是我得了我们王家祖上的半点威风,也不至于在这儿刨狗洞有道是英雄落幕,美人迟暮’’
王子川边喃喃自语,边挽了挽并不存在的袖口,紧趴在地上,将一双干瘦的手伸向狗洞,不顾形象的在土里刨了起来。
“还有那张泼妇,想当年我王家祖上发迹之时,没少了他们张家的半点好处’’
想着前半夜受的种种委屈,王子川默默咒骂起张寡妇来。
‘’现在倒好,看着我们王家没人了,欺负到我头上来。”
‘‘真是狗眼看人低’’
城内
城内没有人,只有狗。
几只野狗围着一具尸体,剑拔弩张。这尸体早已腐烂已久,但对于野狗们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
这里的尸体并不少,野狗们迷恋的是厮杀的感觉。
野狗们一只只睁着发黄的眼睛,分成两群,低垂着尾巴,一张张流淌着唾液的大嘴微微张着,发出呜呜的低鸣。
争端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响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几只野狗停了下来,似乎感觉到这声音有点意外的熟悉
在食物不够时,它们挖坟扒死人的时候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紧接着,城角的草丛传出了一阵诡异的骚动,像是微风抚摸过草原时青草的低声吟唱
野狗们对视了一会儿,毫不犹豫的,放下了为之争吵的尸体,成群走了过去。
因为这种时候,死人本就不少。
王子川探出了头,深吸一口夜晚冰凉的空气,心旷神怡的抬头一看。
然后看到了那几只野狗。
那几只野狗这看着这个从它们挖的洞里钻出来的,不知名的怪物。
野狗们觉得他很丑
王子川觉得野狗们很烦
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偌大一个天健城里也太安静了。’’
王子川心里暗想到,看起来他早已把那几只野狗抛之脑后。
因为他早已明白,记性不好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也难怪,自从宵禁令以来,只有野狗和贼才会在这个时辰上街。”
王子川顿了一顿,感到一丝难以言表的悲凉。
“只有我王某人,既当的了野狗,又当的了贼人不容易啊。”
感慨良久,他在城中游荡起来,妄图寻些果腹之物。
他从东门的狗洞开始找起,翻遍了东大街上的每一寸土地。
起初,他满怀着希望。
因为以往无论如何,这么大的天健城不可能连养活一个小贼的粮食都凑不出来。
曾经的天健城,对他来说就像个大饭馆,而他王子川就像是这饭馆的最熟的常客。不管什么点儿进来,和善的老板都为他备着一壶老酒,或者热腾腾的饭菜。
可世道变了
天健城里,再也没有夜夜笙歌,也再也没有青楼赌舫,再也没有酒楼或者是别的什么“败坏风气”东西能够在这座城里出现。
一个浪子从前的流连忘返之所,如今已荡然无存。
这座城不再欢迎他这样的人。
王子川很悲伤。
突然间,一道火光在王子川眼前划过,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王子川揉了揉眼,在确定自己没因为饥饿而眼花缭乱看走眼后,他马上意识到这说明了什么。
那里有人!
竟然有人还敢在夜晚的街上徘徊!
王子川大喜过望。
“真是天不亡我王某人!正想着花钱呢,真就有人送上了门来。妙哉,妙哉!”说罢,连忙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
这来人拐进了一条小巷。
“敢问这位过路的朋友尊姓大名”
王子川翻下了矮墙,一把拦在了来人面前,压低生音,故作深沉到。
来人三十余岁,五短身材。身穿一袭长衫,头戴乌纱小帽,打扮的像是一个路过行贾的商人。
他笑了,胡子眉毛也跟着乱颤。
“小人免贵姓熊,名锋。这位兄弟这是想”
王子川心道这人夜遇贼人居然毫无慌乱之色,定是个狠角色,得小心应付才是。于是回答道:“最近小爷囊中羞涩,想借兄弟几两银子花花。”
“哼,大胆!”
这来人怒目圆睁,对王子川吼道,
“竟想从我这拿银两你先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何物!”
说罢,这“商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黑糊糊的物事。趁着月光,王子川细细打量着这来人,寻思着这人手里的到底是何物。
这一看,王子川顿时吓得冷汗直流,双腿发软,恨不得肋生双翼,马上飞离此处。
只见这来人掏出的是一块符,在明亮的月光下,四个银光闪闪的小字放出淡淡的冷光,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王子川的心口!
“法天行健”
“你你是府上的人!”
这来者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违反宵禁,勒索财务者当斩!来人!”
来者一声令下,看似空无一人的小巷中顿时密密麻麻的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
王子川心道不好,他的行踪,原来早已被人发现!
他扭头就走。
可还没迈出几步,就被一股巨力推了回来,狠狠地撞在了青砖墙上!
王子川喉咙一酸,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面如死灰的看着那看似商贾的来人。
这商人微微抬手,身边十余名身穿黑衣黑帽,腰佩短刀的精壮汉子一拥而上,慢慢逼近瘫坐在墙根的王子川。
“留口气。”
那商人皱了皱眉,说到。
“我还有话要问。”
王子川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一丝力气,蜷缩起了身子。
渐渐的,在一片模糊中,王子川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一次比一次轻,一次比一次少。最后,他不在感觉到疼痛。
王子川动了动手指
很痛,但这并不差,
这说明他还有没死。
王子川睁了睁眼
眼里一片血红,但足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于是王子川睁大了被鲜血模糊的双眼。
一片朦胧中,他恍惚看见了在一条血红色的街道中,在七零八落的尸体上,孤独的屹立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只有他,高傲的站着。
在血红色的月光下,一切都是血的颜色,
除了他。
那身影上笼罩的,是一层不一样的红色。这红色本不应该出现在这肮脏的小巷里,这堆恶心的尸体上。
因为那是属于女子的颜色。
因为那是代表温暖的颜色。
因为那是一团胭脂般的红色。
“真美”王子川看了一会那一袭红衣的身影,喃喃到。
然后他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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