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夕一晚逍遥会,后会有期未有期

    拂夕心下虽不晓得魔道是个什么地方,但是这名字,此时此刻眼前的景象都在预示着跟下去恐怕凶险,然而已经跟了一个时辰,此时回头不仅仅可惜,归途之中没有那绿色荧光的引导更是可怖,当下除了加快步伐跟上黑白无常大人并没有更好的选择。想到这儿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下去。

    约摸又走了两柱香光景,依然是一片漆黑,四下没有任何存在出没的痕迹,只有脚下的枯草砂石,以及稀稀疏疏古怪异常的树,其他就是前方若隐若现的荧光。她开始觉得不对劲,甚至开始怀疑跟了这么久一直深信不疑的莹莹绿光——那真的是白无常大人的扇坠子吗?她不禁这样问自己。

    忽然,莹莹绿光变得大放光明,几乎能照亮天际,只听得前方刀枪剑戟混战了起来。

    “怎么办”咬着嘴唇急得直跺脚。她心里乱透了,一则她并不能确定前方就是黑白无常,二则即便是二位大人自己冲过去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他们若赢了自己难逃惩罚c若输了自己也一并不会有好果子吃。

    要不就此回去?她这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本来稀稀疏疏的树竟然变成了压抑拥挤的暗林。暗林中阴风阵阵,还有窸窸窣窣好似低语的声音。

    “拂夕啊,没有选择了”拂夕看着暗林,颤抖着半安慰似的对自己说,“还是去看看前方混战吧,瞧瞧是不是黑白无常大人!嗯,到时候你可以躲在树后啊,先看看情况!”说道这儿她心一横,转身抬腿就要跑过去。

    “哎呀——”谁知这第一步还未踏出,只听得嘭的一声她撞到什么东西上,紧接着摔在枯草地中。

    “哈哈——”随着笑声,拂夕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而她前一刻就是一额头狠狠撞在那人的胸口上。

    “就你,还‘去看看混战——瞧瞧是不是黑白无常大人——到时候躲在树后’”那人故作夸张的重复着拂夕方才自言自语的话,“哈哈哈哈哈,真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拂夕仔细端详这个人,这个人几乎是披散着头发,只是随意的束了一个发髻,并未用什么发簪,只是用一红一黑两条绳子随手系了一下,从身后搭在左肩又垂及胸口,绳子的末端有金银锞子装点。他面容清绝尘世,眉若剑眼如清泓,鼻子挺拔,单独看及眉眼状貌可以说是英俊中透着冷酷,可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桃花般的笑意,加上勾起的薄润的嘴唇,便有些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了。他穿着黑色的大氅,里面则是暗红色的交领,亦不似白无常大人那般穿戴整整齐齐,只是用织金腰带轻轻一拢。腰间垂下一块玉龙散发着淡淡的c温润的青光。他一身穿戴都非常华贵考究,只是这人似乎毫不在意这些,一如他的面庞,本应严肃冷漠的一切在他身上反而显得风流不羁。

    “盯着我做什么,你自己摔倒的,我可没欺负你。”他向拂夕伸出手,“快起来吧!”

    那是一只颀长苍白的手,拇指上有一只玉扳指,拂夕顺着这手臂看上去,那个人俊朗的面庞含着微笑。

    “不用你帮我。”拂夕想起刚才他做作地模仿自己还有那嘲讽的大笑,忽然霸道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这人一下攥住拂夕击下未来得及抬起的小手,他轻轻一提,拂夕就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又顺势一拽,拂夕不受控制的倒向他的臂弯。

    “看热闹去咯——”他凌空腾起,朝着混战方向飞去。

    “放开我!”拂夕在他怀里挣扎着。

    “嘘——”他把指尖轻轻搭在拂夕的嘴唇上,“我实话和你说我打不过他们的,你最好别出声,不然陪我一起死了你亏大了。”

    他二人落在一棵茂密的树杈上,刚好可以遮蔽自己又能观战。

    果真是黑白无常大人,他们正在和几个黑影一般的东西混战,黑无常攥着一条铰链,白无常手持他的折扇,那绿光正是折扇散发出的。黑无常力道很足,一道铰链抽下去能激起几丈高的尘土,而白无常大人的路数则十分风雅,一招一式仿佛闲庭信步实则狠戾。然而黑影却完全看不出什么招式,甚至他们是什么也很难分辨,这些影子似乎不受任何阻碍伤害,分明上一刻被击碎下一刻却又汇聚起来。正在当时,一道黑影从背后突袭白无常大人,而此时的白无常正在和面前的两道影子厮杀。

    说时迟那时快,拂夕身边那男子一推掌,一道银光瞬时迸射而出,突袭的黑影被击碎,几道黑影似乎同时看向树杈间,拂夕只觉得一阵胆寒,感觉被无形的力量吞噬,而后黑影聚汇在一处,倏忽不见了。

    黑白无常回过身,也定定地盯着树梢。

    “坏了,暴露了。”那男子吐了下舌头。

    白无常道:“是”他话音未启,只听得那男子正色吩咐道:“你们什么都不用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罢。”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下,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解的神情。然后又看了下树杈,就转身离开了。

    “咦?”拂夕满脸怀疑地看着身边这个男子。

    “不装得厉害一点他们逼我下去怎么办?我给你都说了我打不过他们。走吧,没有热闹可看了。”男子拉着拂夕从树上跃下,放开手一甩袖子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拂夕追上他,盯着他审问道。

    “我说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啊,你想确认是不是黑白无常大人我带你确认了,你想看热闹我也帮你看了。目的都达成了翻脸不认人啊!”那男子一脸无辜,拂夕注意到他左耳耳垂有一颗灿若流火红色的宝石。

    男子也注意到拂夕正在看那颗宝石,一挑眉道:“好看吗?我娘给我的。”

    “还行吧。”拂夕白了他一眼。

    男子并不介意,又道:“小姑娘,白无常啊,他已经有家室了,”他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喜欢他没有结果的。”

    “谁和你说我喜欢白无常!”拂夕重重踢了他一脚。

    “这样啊。你不喜欢他,还真是平白无故追着人家跑了一个多时辰呐,哈哈——”说罢他转身反向飞起,任由拂夕追着他愤怒的奔跑。

    “你有本事给我下来!”拂夕边跑边叫道。

    “我不想再挨一脚啊!你力道还挺大的,我怕我瘸啦,哈哈——”

    两人吵吵嚷嚷到了魔道口,男子忽然很严肃的说:“以后说什么也不要再进这魔道。”

    “魔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是什么好地方。”男子一挥袖掀翻了刻有“魔道”的石碑,石碑背面赫然刻着八个四字短句:

    私闯魔道,其罪当诛;

    命丧黄泉,摧心折骨,

    修为尽断,魂飞魄散;

    唯我魔道,三界至尊。

    拂夕念了一遍,觉得似乎暗有所指,忽然一拍脑袋:“啊,人命丧黄泉,仙摧心折骨,妖修为尽断,鬼魂飞魄散!”

    “还挺聪明的。快谢我,给你捡了一条命。”这男子还真是一点正形都没有。

    拂夕看着他,虽然他一副荒唐不羁的样子,可是确实救了自己,如果当时真的独自去找黑白无常大人,大概真的要在这里魂飞魄散了。想到这里,她很认真的拱手作揖道:“拂夕在此谢过公子。”

    “啊——你叫拂夕啊。拂晓夕暮,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大概觉得韶华易逝吧。”

    拂夕一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然而也不想和他提起这名字不过是自己胡乱起的。当下也便默认了。

    “拂夕啊,你现在要去哪里?”男子一歪头。

    “我得回半步多,你知道怎么走吗?刚刚来时只是跟着白无常大人的扇坠子光,并不记得归路了。”拂夕发现男子戏谑地看着她好似在说:“这还不是喜欢白无常?”虽然很生气但是有求于他不得不隐忍下来。

    “我也去半步多好了,看看有没有夜宵可以吃。跟我走吧。”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拂夕在背后偷偷看他行走的背影,心想如果他不露声色还真是一个衣裳翩翩c气宇轩昂的公子啊,然而一作神态一开口就完全不像样子了。一路无话。

    进了半步多就忽然热闹起来,完全不似深夜气象。他二人一路走一路看,大街上摊位小铺c卖唱猜谜c算卦打擂应有尽有。街口有家店古朴典雅,里面传来古琴雅曲,和那些声色犬马的酒楼迥然不同。

    “这家店有点意思啊,走!”

    “这位公子,您有请帖吗?”门口一个面貌看来年逾不惑长者说道。

    “什么?请帖?做生意哪能这么做啊。”他说着便拉着拂夕往里走。

    “慢!”长者声如洪钟,不容质疑,他仔细打量这二人,一个英俊不羁七尺男儿,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二人不似兄妹,却牵手而行,简直有伤风化。

    “闲人非请勿入,天上地下无可奈何三生殊途。”长者道。

    “有朋自远方来,东南西北于吾看待皆为一处。哈哈——”这男子说罢推开长者拦着他的手,拉着小姑娘就进去了。

    进了门厅,一块精致的雕花牌匾映入眼帘。拂夕指着牌匾念道:“南——宫——阁——”

    “原来是南宫阁。”男子嘴角一勾。

    进了大堂,拂夕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这一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大到负栋之柱c架梁之椽c直栏横槛,小到磷磷钉头c参差瓦缝,无不是木色浮雕精致风雅到极致,丝幔纱帘则都是玉色的,仿佛仙气缭绕。在大堂中央设有一个高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端端正正跪坐在台上抚琴,琴音清远。台下置紫檀木桌椅约摸十桌,落座的看上去也都是风雅之士,总之没有自己这样的小姑娘也没有不羁随意如身边男子的人。

    “白衣公子!”身边人忽然对着高台上的人大声道:“你这阮籍先生的《酒狂》琴曲太克制c太规整了,不该这么弹!”

    随着他这么一说,白衣公子停下了撩拨琴弦的手,琴音回旋缭绕逐渐弥散在空气中,在场所有人都朝着他们看来,拂夕一下红了脸。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狂妄荒唐的人,就算白衣公子琴技再差亦不应当当场高声喝止啊,她心想。

    台下的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谁知他竟大步走到台下,对白衣公子道:“你便下来!我来!”他笑着对台上男子招手,就好像是在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台下议论声更大了。

    白衣公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依旧跪坐着,双手置于琴上,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斜上方一个放落垂帘的雅间,玉色的垂帘后有一个身影,他伫立在那里,那么清远,好似不问世俗的仙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望向那个雅间。只见那身影缓缓点了一下头。

    白衣公子收回目光,轻轻放下琴,起身对台下所有人鞠了一躬,而后对那狂妄的人说:“公子,请。”

    “哈哈,好啊,”他一个飞跃跳上高台,对白衣公子道:“拿酒来!”

    白衣公子取了酒和酒碗,他接过酒坛推开酒碗,揭开坛子抱起来便畅饮起来。

    “这人不会是来骗酒的吧!”拂夕听到身边有个人这样说。

    楼上雅间c垂帘后的那人脸上划过一丝欣赏的笑意。

    他喝干了酒,放下坛子,举起袖子抹抹嘴,来到台中央,一撩袍子一腿蜷起于胸前坐了下来,他轻轻把琴半倚在腿上,那种散漫不羁的态度引得台下又是一阵议论。然而他漠不关心,轻轻把扳指取了下来放在地上。

    垂帘后的人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是”

    大家还未准备好聆听雅曲,只听得一声琴音铮铮,顿时全场噤声,他就这样开始演奏了。拂夕并不懂古琴,只觉得虽然他和那白衣公子是同一琴谱,可是节奏却完全不同c力道也全然不同,台上的他收放自如,闭目而奏,似醉酒般摇着头。再往后她已经无法关注这些细节,完全沉浸在琴声的精妙中,那琴声时而在静止后忽然释放,时而又静如山涧流水潺潺,似有所指又似乎什么都狂放不羁,看似表露心迹又似乎只是戏谑轻笑。一曲结束,雅间台下,无人言语。

    垂帘后的人抬起手轻轻鼓掌,全场这才反过神来,起身赞叹。台上人只是捡起扳指戴好,对着拂夕道:“酒也喝了,琴也弹了,走罢!”他跃下高台,扬长而去。

    “去查他们。”垂帘后的人轻声说,声音温润却坚定。

    “坏了!我得走了,月姐姐肯定担心死了!”拂夕出了南宫阁,这才想起来和月姐姐的丑时之约。

    “不再玩儿一会吗?”男子似乎有些怅然。

    “真不行了,啊对了,你叫什么我还没问你。”拂夕盯着这个不羁的男子问道。

    “怎么,”男子弯下来凑近拂夕,拂夕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你要报恩吗?”

    远处,从魔道归来的黑白无常恰好看到这一幕。

    “那不是拂夕吗!这个小丫头,竟敢跑出来!”黑无常说罢就要冲过去。

    白无常一把拉住他,呵斥道:“你也不看看那是谁!”

    黑无常这才定睛细看,“这这这冥君?刚才在魔道真是他?!可可不该啊,冥君会把衣服穿得这么随意?”

    “衣服都是小事,你什么时候看到冥君和哪个姑娘能”白无常一贯沉静的脸也诧异到扭曲。

    “你听说过庄子吗?”男子问。

    拂夕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她哪里读过书,只是浅识几个字而已。

    男子垂下眼,又抬起来问道:“那听没听说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拂夕摇摇头。

    “罢了,你不必知道我名字了。”男子脸上似乎有失望的神色,仅仅只是一瞬,他便又戏谑的说:“反正我们世外高人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

    “哪有自己说自己是世外高人的呀!”拂夕一脸嫌弃。

    “哈哈哈,实话实说嘛。你快走吧!”

    “那么,后会有期!”拂夕郑重地说。

    “好,后会无期。”

    “什么意思呀,咱们再见到的话谁能忘了谁不成?我走啦,再会!”拂夕转身跑走了。

    “再会”男子轻轻地叹道,而后一耸肩,摇摇头,貌若无事的走了。

    “还是和拂夕确认下吧,”白无常对黑无常说,“太奇怪了。”

    “那我们用不用直接追上去回禀冥君魔道的事啊?”黑无常微张着嘴一脸呆滞。

    “呆瓜!”白无常用扇子狠狠敲黑无常的脑袋,“跟你说了先确认下!另外就算真的是冥君,你说他能希望咱俩看到他和小姑娘就”白无常举起扇子置于脸前,“就这么近?”

    “啊到底是你有见识!”黑无常如梦初醒。

    “哎呀——你——”白无常如鲠在喉无处释放,拿扇子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转身就走。

    “诶!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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