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京城来祸

    玄衣卫此行徽州府昼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赶到土匪窝没赶上朝食,一行人饿着肚子黑着脸直奔校场,雷厉风行地核对起前些日子付统领回京呈禀的战况详情。

    孔安一见来人就往回缩,拱手把一大清早排队等着肃王殿下的陶县令送了出去。

    一团玄衣黑云提溜着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县官儿,乌压压地卷进乱哄哄的土匪窝里。

    山匪帮派里没见过这阵仗,有头有脸有资格在招安书上签字画押的都被请了过来,审犯人似的刨根问底不予信任陶侃占着朝廷命官的坑,又因着南境一役心里一时向着这伙儿土匪,只得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京城来的这几位爷屁股后头糊弄着哄人。有几个小山包上的软柿子捏也就捏了,谁成想这一行一列还没问完,玄衣卫就顶头撞在了一个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的杠头身上。

    杠头而立出头,没爹没娘没饭吃,刚会跑的时候就上山落草做了土匪,小时候据说叫狗二,贱名好养活,当了山寨头子之后觉得名字怂就改叫虎二,山顶的匪旗也像模像样的画了只老虎脑袋,剽悍莽撞认死理儿,眼睛长在脑瓜顶,除了救下他一命的肃王殿下谁都不认。

    偏这二愣子威望颇高,十分擅长煽动骂人惹是生非。

    差使时慕青去给肃王通风报信的付杭回来一瞧,愁得直翻眼睛。

    江湖人行事跟庙堂之上截然不同,没甚么人讲究“权衡利弊”这几个字儿,南境这一团乱麻刚厘清一半儿,条条框框根本套不住这些位随时随地可以振臂而起的绿林好汉。三言两语话不投机,虎二一点儿没磕巴,瞪着那拐弯抹角挖苦他的玄衣卫一竖眉毛,朝着他心窝子上狠踹了一脚,破口大骂道,“放你姥姥的罗圈儿屁,皇帝老儿自己家养的狗出来咬人,替你打狗算是爷爷我大发善心怕它祸害人间,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缩在京城连一根指头都没伸,这会儿跑这儿来耀武扬威来了,把老子当犯人审,爷爷我也是你个猴崽子能骂的?!”

    这话砸地成坑,被人连提溜带推搡的软柿子也跟着蹿起了火,轰隆隆地炸开了锅。

    孔安和陶侃俩人生拉硬拽才把唾了口唾沫撸袖子就要抽人的虎二按住,付杭眼疾手快地捞起摔懵在地上的玄衣卫兄弟往后拖,劝了几句想把这茬儿压下去孰料按下葫芦起了瓢,挨踢的这位小兄弟还没回过神儿,满肚子憋屈的山匪乱七八糟地闹成了一窝蜂。默不作声从旁看戏的玄衣卫副统领孙诚如视鄙夷地嗤笑了一声,抽出腰间削铁如泥的佩刀,奋力一挥,拦腰截断了校场旁的旗杆,冷声道,“诸位好汉,还是冷静些为妙。”

    威胁的话也得唬对人,在这么一帮亡命徒跟前耍狠无异于往火药桶里扔炮仗,一个响炸起另一个轰。

    孔安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把陶侃从土匪堆儿里先揪出来,免得误伤。

    虎二眼睛瞪成铜铃,简直快气疯了,嗷一嗓子吼了一声,“狗崽子!老子不冷静你他娘的还要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孙诚离得虎二老远,却被溅了唾沫星子似的拧着眉头躲了一下,没搭茬儿,轻轻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起一勾

    同行玄衣卫得令,霎时亮了冷刃刀锋。

    “在场诸位哪一个不是杀人放火的歹徒出身?既从招安,连朝廷的例行询问都要惹是生非,日后南境安危,谁人敢托付给你们这帮恶匪?”孙诚哼笑了一声继续道,“诸位若识时务,当今圣上自当既往不咎,但倘若好汉连这等区区问询都难以忍受,那只怕,诸位不能活着离开这儿了。”

    付杭一路随同玄衣卫疾行至此,左一榔头右一棒槌的打听圣旨之意,本以为招安之事落定不会另生枝节,压根儿没想到玄衣卫会揣着悉数清剿土匪的念头而来他怔了一瞬,转而下意识抬头四望,在觑见枝叶掩映后的弓弩寒光时,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京城援军并非尽数隶属金吾卫,肃王胸口重伤不适长途跋涉,那厢杨姑娘又在鬼门关口晃悠,付杭一遭回京,这些援军并不受控,整日里在暗中安排布置些甚么也无人参与过问

    洪光皇帝想要卸磨杀驴,再藉此机会击溃肃王殿下在此一役中拿命垒起的信任,一箭双雕。

    肃王殿下这出头鸟可不好当。

    付杭正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大抵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又处在风口浪尖毫无知觉的肃王殿下这才优哉游哉地踱着方步走到校场大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张望了半天,不咸不淡地开口招呼了一句。

    “哟,本王竟不知孙副将升官发财成了副统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付杭哭丧着脸迎过来,咬牙切齿地扒在他耳朵边儿嘀咕,“祖宗你可算来了,这孙子奉旨来卸磨杀驴想个法子啊”

    诸允爅略微颔首,没答话,扶着付杭的肩膀压了一下,递给他一个不必忧心的眼神,晃晃悠悠地往人群中间溜达肃王殿下临危不惧的本事炉火纯青,除却杨姑娘下路不明那阵儿崩了一会儿,整个人行尸走肉似的废了个把时辰,其余时候哪怕浑身是伤捆成个粽子也能面不改色的上前压阵,唬得敌军一时半刻不敢近身。

    孙诚在京城乱局之前还是个不出师的副将,头一遭担此重任,架势刚摆起来就被肃王殿下拆了台,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他规规矩矩地抱拳执礼,眼瞧着肃王殿下风度翩翩长身玉立地戳在了四周山间弓弩瞄准的靶位当间儿,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犹豫了片刻拱手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虎二眼瞧着肃王殿下慢悠悠地走过来,心里揪揪着疼,一会儿念着他胸口捱的那一刀几乎要了命,一会儿又被这孙诚挑拨的心生疑问,整个人憋成了一个呼哧呼哧的破风箱,箭步上前站在肃王身后半步,要讨个说法似的,直勾勾盯着他不吭声。

    诸允爅没理他,扬着下颏睨着孙诚,“本王耳朵不背,你站那儿说,蚊子哼哼我也听得见。”他顿了一下,转头眺着山间暗设弓弩的方向,轻笑道,“孙副统领大可不必担心,倘若你提前埋伏在山林里的弓箭手把本王戳了个千疮百孔,你也可以说是土匪闹事误伤了本王的性命,以此为借口剿灭匪患,功成名就岂不妙哉?”

    孙诚脸色骤然一变,他吞咽了一下,大抵是被戳中了心思,紧攥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抖了几抖,片刻后缓过神来,咬着牙根僵硬地咧嘴笑了笑,“殿下深明大义,皇上深思熟虑之下只此一个办法,土匪招安后患无穷,南境断然不可再生祸乱,出此下策,实在别无他法”

    孙诚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高举长刀过头,奋力地晃了几圈,在当场众人惊诧的目光里猛然劈空而下,朗声道,“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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