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灯火照长夜 贰
那烟火不知明灭了多久,这一阵似乎比苏言上次同鬼公子在寺外看到的更加辉煌,五光十色,将繁荣的京城映照得仿佛一座溢彩的琉璃城。
苏言看着那斑斓的烟火,忽然想起了一句诗来: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京城的夜禁很晚,说它是不夜城也不为过,苏言看过街边立着很多高高的木柱子,上面挂着夜里照明的红灯笼,就像路灯一样,一些酒楼店铺人家也都在门口或屋檐上挂了红灯,夜里灯都点上火,通街都是灯火流光,亮如白昼。
苏言走到窗边看着那烟火渐渐熄下来,心中不禁涌起感慨。
天下竟然有如此辉煌灿烂的景象,相比之下,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所看的风景简直就是白看了。
夜幕恢复了漆黑和平静,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刚才的烟火烂漫仿佛只是错觉。
苏言叹道:“终于结束了。”
鬼公子弯起唇角,伸手指了指一处道:“这只是开始,你看那儿。”
苏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是城内的一座九层高的琉璃塔,塔的每一层都点了四盏嵌着玻璃的八角宫灯,玻璃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映射在琉璃塔上,照得整座塔光彩夺目,塔尖上系了一条长长的红绸带,在风中轻轻地飘扬着。
苏言仔细地看了许久,发现琉璃塔最高一层有个黑色的小点,似乎是个人,那个人捧了一团明黄色的小光——那是一盏天灯,在一片沉寂中,那个人松开了手,怀中的天灯慢慢地升上了天空。
黑暗中飘起了一个金色的小亮点,虽然渺小,但却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那光愈升愈高,仿佛要融入天外的星群,与月同辉。
这时,城里不知有谁又放了第二盏灯,第二盏灯是红色的,火光忽明忽暗,仿佛就要灭了,但又不灭,颤悠悠c固执地闪烁着,紧紧跟随在第一盏灯后边。
接着,第三盏灯和第四盏灯也升起来了,然后是第五盏,第六盏
数不清的天灯纷纷升上了天空,原本已经寂静下来的夜空,慢慢地重新热闹了起来,数以千计的天灯点缀在夜幕上,庞大的灯群金碧辉煌。
上千盏明灯追随着第一盏灯所发出的金色光辉,在漆黑的夜中洋溢出温暖的光芒,仿佛某种伟大的信仰,心脏嘭嘭跳动着与之共鸣。
那真是一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壮景。
苏言看得动容,心中尽是震撼。
“这c这也”她眼中涌起激动之色,乌黑的瞳仁里映照出点点灯火,仿佛将整个天空都装进了眼中,绚烂无比。
昏黄灯火光照在她的脸上,不似日里那么明媚的白皙,而是气质古典的浅黄色,东齐第一美人的脸自然是美得不可方物,此时在灿黄的灯光照耀下,仿佛一块沁人的暖玉。
鬼公子眼中滑过瞬间的惊艳,然后静静移开了视线。
那些天灯汇聚在一起,集成一条宽阔的光河,向着更高更远的天际缓缓流淌去,还有几盏飞得不高,落了单,随着风悠悠地飘向了济慈寺的方向来。
“花魁姑娘。”
鬼公子突然叫了她一声,苏言看他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立即会意,将手搭上他的肩头。鬼公子将手一伸揽紧了她的腰,踏着窗台跃出了寺墙,稳稳落地。
闻人看了看两人,低头默默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肉,随后抛下筷子,脚尖点着窗台跟着跳了出去,留下一块肉寂寞地躺在盘子里。
苏言的脑袋被按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炙热的体温,脸上不禁有些泛红,好在鬼公子轻功不俗,脚步如飞,不多时便将她带到了那几盏愈飘愈低的红色天灯前。
苏言脚尖触到了地面,往前走了几步,伸出纤指托住了一盏天灯。
“梦中千载春秋过,回首再看点灯时。”苏言轻声念出灯面上的墨字,心中微动,“这是花灯诗会的诗?”
“是了。”鬼公子抬手指了指那条光河里飘得最高的金色天灯,道,“看见第一盏金色的灯了吗?在琉璃塔上放出这盏灯的人就是此次花灯诗会的魁首,他放出的灯上就写着他获魁首的诗。”
苏言向着那边望过去,站在这儿看更加清楚了,灯的河流蜿蜒曲折,宽阔壮观,苏言能够清楚看见每一盏灯上都写着一句诗。数以千计的红色天灯追随着最高处的那抹亮眼的金色,就像一场盛大的朝圣仪式。
“这些灯,都是参加花灯诗会的文士放的?”苏言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鬼公子回头瞧了她一眼,道:“大部分是,但也有一些是城中百姓跟风放上去的。”
他说话的时候,又有几盏灯飘了过来,苏言觉得今晚的风向真是天公作美,伸手接住了一盏,上面没写诗,却是用金色颜料勾画了一对恋人,紧紧依偎在夜幕下,望着三千明灯和远处的琉璃塔,画面绮丽旖旎,虽算不上大师之作,一点一线间却能感受到画者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和甜蜜。
鬼公子道:“除了画画,百姓们大多会将自己的愿望写在上面,据说灯升得越高,愿望就越是能够实现。”
这倒是和她那边的习俗有些相像了。
苏言松开手,载着情意深切的红灯缓缓升上了天空。在她家乡那边也有放天灯的习俗,不过她住的城市里一般很少人会这样了,小时候最高兴的就是和爸妈一起到顶楼上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灯缓缓升上天空,随着风飞向远方,看那光芒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心仿佛也随着它们去了远方。
“花魁姑娘莫不是没看过花灯诗会?”鬼公子突然问道,近乎金色的眸子在灯下隐隐闪着光。
他道:“看姑娘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可是烟花醉在京城办了也快有五年了吧,怎么会不知道花灯诗会呢?”
他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是咄咄逼人,一直隐在暗处的闻人紧盯着两人,袖子里漏出一点寒光。
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被他这么一问骤然变得有些冷。
苏言垂着眸子,眉头微蹙又松开。
终于问了。
苏言心里砰砰直跳,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冷静的表情,抬眸瞥了他一眼,音如清泉流响:
“鬼公子何必明知故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失忆的事么?”
鬼公子轻挑眉梢,道:“姑娘此话怎讲?”
苏言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根本不确定鬼公子到底知不知道她失忆的消息,只是这么随口一猜,就算猜错了也关系,反正入了城他也是迟早要知道的,不过看这情况她应该是猜对了。
苏言继续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公子何必再问?倒是你,你又是什么人?”
鬼公子看面前的女子锁着眉头,神色沉郁,似乎是有些不耐的样子,眼底划过一抹疑色。
苏言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一步,站到了鬼公子正对面的位置,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攥紧成拳,“你不是商人吧,你说你要进城做交易,可你身上连银子都没几两,带着一身伤赶着要入城,是因为城里有什么能给你庇护?”
易容术,被追杀,与朝廷有交往,还有闻人的武功。
苏言感觉脑子都快绕成了山路十八弯,拼命思索着这几个词之间的联系。
鬼公子眯起眼,不放过苏言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看她脸色微白,眉头紧皱,薄唇微动:
“你是卧底?”
“噗!”鬼公子毫不客气地一下笑出声,轻咳了两声道,“抱歉,没忍住。”
苏言被他这么一笑弄得有点不高兴了,皱着细长的眉毛问他:“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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