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理只掌握在活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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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知道自己也会死去,身体慢慢流失温度,变得温暖僵硬,丢在路边更加不值一提,朝廷不会管他们,他们的死活只是他们自己的事。

    浓重的哀愁笼罩在城郊上空,每位流民的脸上都愁云密布。

    据宣德家在城郊的线人来报,流民把和尚打死后,跪地祈福,念诵着慧真教的佛经,为他超度。

    每个人都情真意切,脸上带着非常柔和的祥光,下一秒又变得狰狞,守卫城郊的士兵尚在休憩中就变成了刀下亡魂,从此愈发不可收拾,到了城门口三十里才被拦下来。

    嘉庆帝在宫中都震惊了,吹鼻子瞪眼,指着台下的个个朝臣,说:“刁民,刁民。”

    钦天监的大人昨日夜观星象,发觉紫微星西垂,略微有些暗淡了下去,跪行至嘉庆帝面前,说:“圣上,若您再袖手旁观,于您的德全有损。”

    嘉庆帝岂会不知,又揪出六王爷,骂道:“瞧你干的好事!”

    净挑些没用的和尚。

    这时他才悠悠想起全琮多日前的提议,阴阳怪气,又愤恨不平地笑道:“全琮,你给我管。”

    全琮答:“哦。”

    嘉庆帝气不打一处来,却无可奈何。

    全琮退朝时,遥遥看了一眼钦天监的年轻占星官周大人,点头致意,朝宫门外走去。

    六王爷等在汉白玉石阶上,峻拔的身躯在日渐升起的日头下拉成一个长影,全琮从这长长的影子里读出了兴师问罪:“你是故意的吧!”

    “我能让流民去杀人吗?”全琮无辜地摆摆手。

    “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六王爷极力镇定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忌惮,很小很小,细若游丝,但还是被全琮注意到了。

    全琮觉得好笑,皇家很少有有趣的人,除了实打实的权力,丧失了许多人生的乐趣,即便是容玉那般还不错的人,都夹紧了尾巴,身体不得不处于生病中多年:“六王爷,我们年少的时候时常去城郊的栗山观星,是老夫子教我们的本事,圣上他不会看,自然要有个人告诉他天上都发生了什么。”

    六王爷容止觉得自己很被动,甚至有些摸不清想法:“你要城郊那块地做什么?你安顿那些流民又要干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让老夫子泉下有知,他的学生以天下为己任。”

    容止笑了,全琮有治国平天下的本领,可他没那么多的兴趣:“如果让你在你妻子和天下之中选一个呢,你还选天下吗?”

    全琮也感觉这个问题无趣:“当然是我的妻子。”

    在六王爷容止不怎么明白的疑惑表情里,全琮深深地叹了口气:“天下谁当皇帝还是原来那个天下,可我的妻子没了,就找不回来了。”

    这是一道不符合这个朝代规则的选择题,全琮的选择很容易落人口舌,谢怡蕴很早就发现了,他对上位者缺乏天然的尊敬,对事物皆是流动的深信不疑,而任何人都在寻找一个命题:什么是永恒。

    全琮认为,在流动中保持不变的是永恒。

    容止认为,推翻现在的,留下来的才是永恒。

    两个少年时期花费了很多精力在一起的人,此刻双眼圆睁,互相瞪着彼此,容止喘着粗气,因激动而不可抑制地全身抖动,全琮平静地注视他的反应,心里升腾起遗憾,明明两人处得这么近,却不懂彼此。

    年少时把酒言欢,像个梦一样。

    容止和他姐姐静姝一样,都爱在一个梦里沉醉,以致不醒。

    “全二哥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把我处理不好的事情接过去,完成得服服帖帖?”容止说的是城郊的事。

    全琮是把事情接了过去不错,但不是从他手里,而是从嘉庆帝口里,况且也不是为了他:“我说过,老夫子说了,他的学生要以天下为己任。”全琮重申自己的原则。

    当上一个皇帝也是以天下为己任,所以容止认为他和全琮说的是一件事。

    “我也是老夫子的学生。”他在全琮极其不耐烦的时刻,补充上这么一句,提醒了彼此都快忘记的事实。

    “嗯。”全琮从鼻孔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瓮声,心里有点为老夫子谋不平,已经逐出师门的学生,仍打着他的旗号,以正直之姿觊觎最神圣的位置。

    “他该不高兴了。”全琮淡淡道,说不清心里的感情。

    “没关系,他不知道。”容止诚挚地安慰陷入低迷情绪的少年友人。

    全琮觉得这一切都像个讽刺的骗局,欺负死人不会说话,真理只掌握在活人手里。

    当然,真理也需要活人才能被发现。

    全琮说服了自己,诚恳地望着兀自安慰自己的友人,无辜到无耻:“我知道。”

    全琮认为没有必要再说下去,容止震惊的表情实在无趣。

    当然谢怡蕴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城郊死了一个和尚,嘉庆帝让出了一块自开国就属于皇家的山头。

    全琮说:“蕴蕴,你可以干你想干的事了。”

    谢怡蕴又哪里是想干这些事,有这些精力还不如凿一方池塘,养几尾金鱼,但形势所迫,她不得不接手这些烦心事,轻轻道:“全琮,你让户部先做一批临时户籍牌,然后再城郊登记愿意开垦荒地的人。”

    “我和沈侪楚上次去瞧了,城郊那块地在山脚下,去岁那场大雪现在化了,源源不断的活水从上面流下来,正好可以浇溉农田。”

    “粮种是让沈侪楚悄悄散下去,现在京郊种的粮种再种下去已经太晚了,到了秋天收获又要酿成祸端,沈侪楚散下去的是经过培育的,虽然现在种下去有点晚,但有活水灌溉,产量不及预期,也不会太差,不能富足,解燃眉之急还是够的。”

    “然后是以家庭和原户籍地规划住宅区,一是让流民有归属感,二是方便户部管理。”

    谢怡蕴噼啪啪啦说了一大堆,全琮沉眉细听,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的蕴蕴,闪亮着深闺之中长大的贵女永远不会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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