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蔚蓝色的大海边的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的荒滩，两艘飞船开始前后进入降落轨道，为了对抗星球的重力，保持飞船的平稳，等离子引擎开始向下喷出六簇巨大的蓝色光焰，而随之形成的强烈气流则在地上吹出了六个巨大凹型土坑。
终于，飞船在地面上缓缓停稳，扬起的巨大尘埃遮天蔽日，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去。紧接着从“犀牛角”伸出的牵引光束也消失了。对面的舱门缓缓打开，一群类人生物走出飞船，在沙地上拖长了自己的三条斜影。
是的，的确是三条斜影。
因为在降落的过程中，李玉铮就发现：如同传说的一样，在这颗行星上，他可以看到三个太阳，一个看上去和太阳一样明亮，另外两个的亮度也远超月亮，大概相当于黄昏或阴天的光度。
所以，在三个太阳的照耀下，人会有三条影子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而此刻，所有的舰桥组员——甚至李玉铮相信，包括绝大部分的民众，军人只怕都汇聚在舷窗边，一眨不眨地用嫉妒c失望，然后多半还有无法掩饰的好奇，盯着窗外那群类人生物。
至于嫉妒和失望，这不难理解“比邻星b”可是这些流浪宇宙的人类寄予厚望的新家园，可是如今却证实这里早已有了高科技的文明
而至于好奇也不难解释——毕竟这是人类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的外星人。
它们
不，应该说是“他们”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分析星球的相关参数。”李玉铮冲着舰桥下达命令。
“127倍地球质量；平均密度513g/3；赤经14h 29 4290s；赤纬一62°40' 4610“；这里的表面温度31215k，也就是39c，有火山渣石膏，挥发性沉淀物”
一项项数据被汇总到指挥台上，李玉铮大致扫了一眼：
“大气层呢？”他问。
“大气层的主要成分是氮c氢和二氧化硫，以及羰基硫有氧。”
“很好，打开舱门。子晴，为了表示尊重和重视，我要到下面亲自迎接，舰桥归你了。”李玉铮点头走下指挥台。
他要到隔离舱着手登陆准备。
“需要派护卫小队吗？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和他们接触，谨慎些总不是坏事。”苏子晴追上几步。
她本想劝李玉铮由自己代他进行交涉的，毕竟他的身份重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
只是她同样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别人去冒险而自己呆在什么大后方的。
不过，即便如此，李玉铮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不可否认苏子晴的顾虑的确有道理，但
毕竟这些“三体人”帮了自己。
而且他们出舱的那群人，很明显也没有携带什么武器。
不过
“也好。”少年舰长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同意，“让陆军派一个小组跟着我就行。不过提醒大家枪口朝下，毕竟人家才救了我们，我不想因为某些敌意化的行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减压完毕，在轻微的呜呜声中，气密舱门打开，由李玉铮带领的人类仪仗队，第一次踏上了比邻星b的土地。
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对面的“三体人”。
只是
纤细高挑的身材，光滑细腻c略显苍白的皮肤，和人类相似的五官轮廓显得异常精美，再加上两边从淡金色的长发中延展而出的长而尖细的耳朵，所有的一切体表特征只能让人联想到一种生物——精灵。
“我，我说”跟在身边的李锦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吧？”
“老实说，”李玉铮侧过头冲着妹妹低声轻语，“对我来说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我更愿意看到和我们有相似的外表的种族——哪怕是敌人，也比看到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盟友舒服一点。另外医疗组准备检疫小心些，我们语言不通，不要引起对方的误会。”
检疫是与外星生物接触的首要任务，也是常识。毕竟这里是比邻星，双方所处的环境不同，这些外貌俊美的精灵——不，或许该说是“三体人”的身体是否携带对他们来说完全无害，但对人类来说却足以致命的病菌，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
这也是为什么李玉铮和他的仪仗队尽管确认了比邻星的大气可供呼吸，直到此刻也依然穿着防护服的原因。
很显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那些“三体人”的阵容中也同样走出了两名高举着双手的精灵，他们的手中没有武器，带着的只是一种一看就是检测设备的仪器。
互检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显然双方都没有携带什么对对方造成威胁的病毒。直到对方派出的精灵冲着自己露出了温和而礼貌的笑意，并行了一个屈膝礼后，李玉铮率先脱下了防护服，开始朝着对面走了过去。
“佑铮！”舰桥里，苏子晴有些不放心地冲着通讯仪喊道，“注意保护舰长。”
“放心吧。”李佑铮心领神会，亦步亦趋地跟在兄长的身后，“我一直在观察着他们，如果对方表现友好，我们会以最佳的精神风貌和最整齐的队列迎接他们；如果他们不友好，我的士兵手指也随时放在保险上。”
不过他似乎多虑了。
伴随着李玉铮的动作，对面的阵容，也出现了新的反应。
首先是几个手持怪异武器c全副武装的精灵分成左右两边退开，紧接着一个披着华丽长袍的，即使在所有外貌俊美的“精灵”中，也显得极其出众的女性精灵就步履款款地迎了上来，两手交叉贴在曲线柔和优美的胸前，优雅地微微颔首欠身：
“ぃぅ≈≈￥。”
然而开口的却是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不过她的声音
银铃般的嗓音如玉珠落盘，清脆动人，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星辰一般的光辉，金色的长发在三颗恒星的光芒下折射出梦幻一般的色彩。
李玉铮的心跳不禁在这一刻慢了半拍。
“我我是这艘星舰的舰长，李玉铮。”他也不管别人听懂听不懂，用中文和英文把这句话各说了一遍，一边试着两手贴胸，庄重行礼。
虽然不懂这个礼仪象征着什么，不过想来这是一个类似欢迎的仪式。
只是他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对面的精灵少女竟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竟如百花齐放，满室皆春，明朗灿烂的程度，竟然把三颗恒星的光辉都遮得黯淡了下去。
所谓“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也不外如是吧。
然后她就用自己的纤纤素手，优雅地递上了一个小盒子。
“这，这是？”李玉铮疑惑地看着对方。
然而精灵少女却不再开口，只是同样从长袍里拿出一个盒子，塞在自己尖细的耳朵里，一边用手示意李玉铮也这么做。
“您不必刻意模仿，这是我们哈伦女性的社交礼仪。”精灵少女再次开口，这一次李玉铮听懂了。
这个盒子，原来是个翻译器。
不过
哈伦人？
这就是“三体人”的真正的称谓吗？
“我叫芙丽雅·克丽丝蒂·阿西多·梅尔西迪斯，哈伦星树罗帝国的长公主，您可以称呼我芙丽雅。总之，我衷心地感谢你们，我的朋友们，感谢你们在最危急的关头来支援赞美世界树！”
李玉铮怔了怔。
树罗帝国？
看来是比邻星b哦，不对，应该说是哈伦星上的一个政权。
不过再怎么说这话也说反了吧？明明就是被支援的就是我们
而与此同时，这一段对话也通过监控录像，传到了“命运”号的舰桥上，让一直紧盯着屏幕的苏子晴不由自主地瞳孔一缩。
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开始化为冷意，从她的脚底升腾而起
对方居然这么随随便便就拿出了翻译器？
而且还能这么准确地把自己的语言和英语进行互通？
这未免也太出奇了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精灵少女继续说，“请诸位贵客随我来吧。”
然后李玉铮再次怔住了。
“海？”
循着少女手指的方向，他明明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些“哈伦星人”居然是住在水底下？
※※※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从海面上浮现的那艘潜艇模样的载具就能看得出来。
潜艇开始缓缓下潜，从舷窗边可以看到这里的海水呈淡绿色，各种品目繁多，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不时掠过窗边，它们中有长着脚的鱼c三个头的水蛇c庞大的乌贼，甚至四肢鳍状的海鳗
“这是海鳗龙，它们的身长最高可达6米，身体扁平，尾短，是海洋的霸主”身边的“精灵”少女兴致勃勃地解释，仿佛导游。
然而，随着潜艇的持续下降，这些生物都渐渐消失了踪迹，海水也不再是浅绿的一片，而开始恢复了幽暗c深邃的本质。
李玉铮不禁瞄了一眼潜艇里的刻度盘，他们已经下降了82000英尺，在这个远超地球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水压已经达到了任何生物都无法生存的地步，而且深海之中毫无阳光，想不到这些哈伦星人竟然能够生活在这种地方。
他忍不住呆然地叹了口气。
而潜艇还在继续下沉着
当刻度表终于到达了10万英尺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泡，每一个都足有一百艘“命运”号那么大，深嵌在海床上，规模宏大得简直只能用令人叹为观止。
可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每一个巨型气泡中，竟然都有着密密麻麻的建筑，灯火辉煌c井然有序得仿佛一个个城市，矗立在这与世隔绝的深海之中
“这，这是”李玉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于哈伦星人生活在水下这一点他已有了心里准备，但起初还以为他们是依靠类似“鳍”一样的器官在呼吸，是一种两栖类生物而自己也还在好奇怎么他们的体表完全没有见到这个器官，好奇有这种器官的哈伦星人为什么还要发明潜艇，难道只是为了出行方便？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些哈伦星人完全就是陆地生物，只是他们居然能在水底开辟出如此巨大的文明，这实在不能不令他惊叹了。
“欢迎来到树罗皇朝的首都，亚特兰蒂斯。”芙丽雅的语音透着强烈地骄傲与自豪。
潜艇钻入气泡，开始在一处类似停机坪的平台上缓缓停稳。那里已经站满了迎接的人群，随着舱门的打开，人群立刻热情地围了上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女性精灵踮起脚尖，给李玉铮戴上了鲜花编织的圆环，嘴里还不住地呢喃着：
“欢迎，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朋友，正义的骑士，亚特兰蒂斯感谢您的救赎！”
通过耳塞里的翻译器，李玉铮听懂了她的话。
他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同时也再次开始困惑——明明自己才是接受帮助的一方，为什么不但芙丽雅，还是这个不知名的少女，都这么感谢地称自己为英雄的救世主呢？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
简单的寒暄过后，芙丽雅引领着人类检阅了他们的仪仗队，整个过程中，李玉铮一直保持着微笑和善意，这些哈伦星人的这一套简直像极了地球，他仿佛感到自己正是，正站在天安门的城楼经历着国庆大阅兵。
阅兵仪式过后，少女主动邀请“命运”号的船员们到他们的首都参观c休息，对于这个促进双方交流和了解的好机会，李玉铮自然不会拒绝——尽管事到如今他依然满肚子地疑问，不过俗话说客随主便，既然对方已经安排了稍后的正式会谈，那么也就无妨多等片刻。
参观的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不得不承认哈伦星人的政治c经济c社会c文化都像极了那些玄幻小说里的“精灵”。建在海底大树上的房屋，干净整洁的街道上两侧悬挂着外形像是果实的聚光灯，灯下是林立的树型大厦，看上去就像在掏空了树干而在其中开辟出楼层和房屋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说着“精灵就该这样”这句话。
不过满天飞舞的浮空汽车c磁悬滑板，以及飞架城市间的光道，却出卖了玄幻的画风，向来访的贵客们无声诉说着他们高度的科技综合水平。
但这些都不是最令人叹为观止的。
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
“这，这是”李玉铮看着远处走过的几个身披僧侣袍，腰悬类似手电筒金属器，兜帽拉得极低完全遮没了脸孔的“精灵”，一种如见幻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哦，他们是长老院的护卫。”芙丽雅解释道，“长老院的护卫都是经过神经系统强化的‘超人’哦。他们无论在体能c反应c速度上都远胜于一般的哈伦人。”
长老院
李玉铮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而身边的李佑铮则干脆利落地直接傻在了原地，然后伸手戳了戳一边的“精灵”少女：
“我说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我是不是该说‘愿力与你们同在’这样子比较好”
是的！
因为这些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像极了《星球大战》里的绝地武士！
“‘力’是什么？”芙丽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没什么。”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着，过了几分钟
“嗯？你在找什么？”
瞥见随队的女医生伊藤晴香东张西望地模样，李玉铮忍不住轻声问道。
“呃，没什么啦。”晴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会看到干瘪脱水体的存放仓”
“拜托那是小说！能别这么丢我们人类的脸嘛。”李玉铮不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不过，尽管是简短而低语的交谈，还是引起了芙丽雅的注意，“精灵”少女眯灿着动人的笑容转过漂亮的小脑袋：
“这不是什么很失礼的事情哦。”她说，“我们的行星，由于距离恒星太近，受到恒星潮汐力的影响，经常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分。”
“诶～～？！”
“而且三颗恒星的交替环绕，我们的红日哦，就是刚刚你们地球人说的‘比邻星’轨道的偏心率极大，在远离南门二双星系统的时候，我们只收受到它的影响，可是一旦进入接近轨道，我们就会同时受到三颗恒星的影响。那段时间简直就是末日。”芙丽雅继续解释道。
在潜艇中短暂的交流里，她已经和李玉铮互换了部分讯息，所以对于人类的来处，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再就是我们的红日会经常爆发耀斑，让地面的温度瞬间飙升到恐怖的程度”芙丽雅叹了口气，“所以在我们文明的早期，为了对抗这种恶劣天气，我们的确会把自己脱水，做成这位小姐所称的‘干瘪’体贮存起来，等到气候稳定一点了，再出来活动，但是这样的生存方式根本无法发展我们的文明。”
“这样啊”伊藤晴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原来《三体》所描述的比邻星b的情况居然是真的。
“在起初，我们曾经想过离开这个世界，去寻找一个更稳定的星球做为自己的家园。”芙丽雅继续说，“不过就在这时，我们的贤者克利夫兰·卡尔里斯——一个该被我们永远铭记于心的人，发明了从海水中提炼氧气的办法，这就让我们移居海底成为了可能。”
“原来如此。”李玉铮点头。
“于是我们开始把城市移入水中，”芙丽雅说，“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前后不知经历了几代人，才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这其中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付出了多少地牺牲但毕竟在海底，环境相对稳定得多，所以我们的文明也从此有了长足的发展，直到今天。”
“原来是这样！”李玉铮恍然大悟，“对了，你们一直说的救世主，这是”
“哦，关于这一点，拿着这个。”芙丽雅从脖颈间摘下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项链，塞到了李玉铮的手中。
“这，这是”李玉铮不禁有些尴尬。
这种怎么看都像是交换定情信物的场面，自己是怎么掉到这种场景中的？
“哼。”联通“命运”号舰桥的耳机里，似乎传来了一声压抑不住地冷笑。
会是错觉的吗？
※※※
“命运”号，舰桥。
“苏，苏副舰长”机要组的山县奈美扭过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上司。
副舰长的脸上好像阴影特别重是因为灯光的关系吗？
可是
舰桥的温度怎么会骤然变冷？冷的就连已经开到最高的空调都已经无法给人带来丝毫地暖意，甚至门窗上c墙壁上仿佛有一层严霜在飞速地延展？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瑟瑟发抖地寒噤。
“你看着我做什么？”苏子晴厉声清叱，“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些‘三体人’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一概不知，你还有功夫走神？”
“我，我”
“基本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任务，是盯紧监视屏吗？难道我的命令你已经敢无视了吗？”
“那倒没有，可是”
“要时刻关注‘三体人’的一举一动，这样他们万一有任何敌对反应的时候，才能够及时采取行动！起码把这种程度的问题给我搞清楚！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苏副舰长”
“既然明白了你还盯着我看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看监控！还要继续渎职下去吗？”
“可是，苏副舰长。”女机要员欲哭无泪地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在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教的时候，能不能拜托先放开我的肩膀嘛，快要被捏爆了啊！”
苏子晴：“对不起。”
山县奈美：“谢，谢谢。”
苏子晴：“”
山县奈美：“”
苏子晴：“郑婵，给我端杯咖啡，不加糖的那一种。”
※※※
只不过，这一幕小小的插曲，李玉铮却并不知道。
因为
“这是我私人的谢礼。”芙丽雅走到他的身边，挽起他的手臂，于是一股清新的幽香开始无限制地在少年舰长的鼻翼间扩散。
这
应该只是一种社交上的礼节，好像许多欧洲的贵族也有类似的礼仪，是这样的吧？
“感谢舰长的仗义援手呢。”她亲热地说，“待会儿到了皇宫觐见时，我的父皇会正式向你们道谢的哦。”
“啪。”
联通舰桥的耳机里，似乎传来了瓷杯碎掉的声音。
不过李玉铮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
因为
“对了，我还有件事情想问。”芙丽雅继续在少年舰长的身边吹气如兰，“你们这一次，带了多少援军？”
李玉铮：“！！”
芙丽雅：“来帮助我们对抗幽影人的侵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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