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距京城千里之遥的小镇上,一个身穿蓝布长袍的年轻人正拎着一个小孩的衣领,半托半拽的把他拉进了一处破旧的院子。
院子里空落落的,角落里摆着的大水缸里还有半缸清水,上面飘着两片枯黄的叶子,正在打着旋儿。
身穿蓝布长袍的俊朗男人生了一副风流相,他一皱眉,一瞪眼,却是能唬人的。
“跟你说了不要乱跑,这个地方鱼龙混杂的,真叫人把你卖了,你都找不着地方哭去。”他黑着一张脸恶狠狠地说着,对着面前这个人不高却十足能惹事的徒弟教训道。
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孩子,闹腾起来着实让人头疼,那倔脾气也是,难管教的很。
这两人正是当初匆忙离开京城的辛忌和秦涪疏。
秦涪疏从辛忌的手上挣脱,他理了理衣裳,才板着一张脸,老成的说道,“这地方不能再待了,我今日出去发现了那伙人的踪迹。”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沾了水在脸上涂涂抹抹,又把自己化成了个小花猫。
收拾好以后挑眉看着辛忌,仿佛在说你要不要也来点,辛忌连忙摇头。
“小家伙,咱们相处那么久,你也该告诉我,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了吧?”他说着坐在地上掏出怀里的银票和碎银子清点,考虑着接下来该往哪里逃比较好。
说起来这逃难啊,也确实不算是一件苦差事,眼前的这个小孩逃跑经验十分丰富,总会在敌人到来之前发现踪迹,然后溜之大吉。
有时候还能得空找个地方落脚,赚点零散银子。而且,这小孩功夫不差,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算是其中高手了。
只是这么久都没能打听到这小孩的名字,他难免有些挫败。
但想起那小孩的说辞,又觉得有道理。
他说,“我不会告诉你名字的,我之前的师父到死也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所以我也是,到死也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我也不需要知道你的任何消息,你只要教我功夫就好,反正你被那群人看见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过,辛忌自己也能找到些线索,比如这小孩当初带他离开京城时,他对京城很是熟悉。而且,他口音很重,该是在京城长大的。
两个人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的,两手空空的逃命去了。而此时,镇上一家酒楼里,坐着几个白衣公子,他们一个个生的器宇轩昂,腰间配着华贵的宝剑,安静的用着饭。
若是秦涪疏还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其中有几个人,是当初在京城追杀他的人。
这群人坐在二楼,一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黑衣裳的女孩,她长得平平无奇,却有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身形瘦小,脚上一双黑色靴子,隐隐透出了一柄短刀的形状。
那柄短刀有些弯曲,也不知放在鞋子里搁不搁脚。
她的腰上有一条一掌宽的黑色腰带,腰带中藏着一包毒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好像沾上的人就别想活。她的手腕上还绑着另一把匕首,笔直的,又薄又窄,是所有杀手最喜欢用的一种款式。
这是阿尤,她是赵阅璋的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她的武器是一柄弯曲的短刀,很有特色,刀刃的后半截是细小的齿,会把伤口变得面目全非,她在江湖上没有代号,只会沉默的接任务,无声的完成任务。
后来,江湖中人给了她一个名字,叫弯月。
用弯刀杀人的,是弯月。
用短刀杀人的,是阿尤。
她更喜欢当阿尤,因为当阿尤的时候,有人爱她。当弯月的时候,没人爱她,他们都只想她死,她死了,才有新的杀手能出头,她死了,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从未失手的杀手了。
作恶的人都是这样做梦的,好像自己在从未失手的杀手手下会死,在失过手的杀手手里,就不会死了一样。
天真的可笑。
阿尤认识的杀人,即使失过手,也不会失手第二次。一次两次三次,总是要死的,他们这一行,用命还钱,你命都没带走,凭什么跟人拿钱。
靠在窗边的白衣人突然开口,低声问道:“那是‘弯月’,可要动手?”他一手放在剑上,虽是准备发难。
另一人摇头,按住了他的手,说道,“静观其变,我们此番任务重要,不宜惹事。”
“可”那人沉默片刻,有心的说道,“我怕,是冲着主子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紧张。
江湖上人人皆知,弯月不是喜欢凑热闹的,往往出现在一处一定是有任务在身。但这个小镇里可没什么值得杀的人,或是说没有值得弯月去杀的人。
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据说收钱厉害得紧。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个小镇上,除非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们的主子昨日才来到这个小镇,还要停留一日才离开,这时候发现弯月的踪迹,怎么都不算一个好消息 。
其实对于阿尤来说,发现这群人也是意外之喜。她敏锐的在那群白衣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认出了这群人就是追杀小少爷的凶手。
只是比起那时候,现在的这几个更加难对付。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或许证实了,他们在保护什么人,若是他们的主人,那就赚了。
她此番,不过跟踪小少爷至此。只是小少爷身边那个人,等回去要好好的和主子说上一说。
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
夜未至,寒风呼啸。
客栈的窗户被拍打着,没关紧的窗缝里溜进来几丝寒意。不大的客栈厢房里坐着两个白衣人,在往前看去,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
红衣男子正提笔在纸上作画,大片大片的墨迹留下,像是远山,又像是暗沉沉的天空。他兴致高昂的画着,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要画些什么。
他面色苍白,像是缠绵病榻已久,发间也有斑驳的白发,叫人总是忽视了他的脸,去看那一头黑白交错的发。
阿尤将瓦片放回去,趴在房顶有些迟疑。
这个人,她之前在禹王府见过。那时候她就断言,这人是个武功高强的瞎子,他好像在尽力掩饰着,不让太多人发现自己眼盲。
这人,叫旷九安。
阿尤心生疑惑,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她一路上追着小少爷的踪迹过来,哪曾想会遇见这人。他出现在这里,着实有问题。
阿尤心中有了成算。
她送信回京,将这边的事一一汇报,然后就留在了这个小镇。旷九安先是出现在禹王府,如今又和小少爷的行踪重合,这世间可没那么凑巧的事。
即使是快马加鞭,那信到了赵阅璋手上都是三天后的事了。她攥着阿尤送来的信,总觉得心神不宁。
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而她还被蒙在鼓里,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今年的冬,格外的漫长。
赵阅璋被暇颖喊醒的时候,惊得一头大汗。她似乎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却不知梦到了什么。
暇颖来不及等她平复,慌忙的说道,“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赵阅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是慌又是惧,更多的却是心中大石落下的畅快。
出事了就好,早该出事了,平静的太久,总让人觉得京城的天都要塌了。
“主子您起身去看看吧,奴婢不敢说。”她说着,手上麻利的帮赵阅璋找好了衣裳,伺候她穿好,然后找了件大氅给她披上,随意的把头发挽上去。
赵阅璋扶着暇颖的手来到了门外,门外横七竖八的扔着好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穿着蛮族的衣裳,一个个满脸的胡子,体格健壮,死相凄惨,怒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样子怪吓人的。
这些尸体被扔到门口应该也有一阵子了,遍地的血迹已经凝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赵阅璋连忙背过身,捂着口鼻,克制住想吐的欲望。她脸色发白的看着一旁的岷青,问道,“报官了吗?”
岷青点头,他的脸色也算不上好,好几次目光落在上面都忍不住避开。
“在这守着等官府的人过来,本宫进宫一趟。”她刚说完暇颖就吩咐人套了马车过来,赵阅璋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夜进宫。
现在是宵禁,所以城中没有百姓,可那些尸体不能等到明天,必须在今晚就把事情处理干净。
赵阅璋时刻都谨记着,望北将军府不是她落脚的地方,而是大启的战神,秦望北的府邸。那些尸体一看就是蛮族,且不去深思这其中是挑衅还是警告,这件事本身就是触了百姓的逆鳞。
他们的战神,生前为大启奋战到死,死后遗孀竟遭此侮辱。
百姓不会去想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们只会觉得大启对不起他们的战神。
所以一定要尽快解决,不能传出半点风声。不然,百姓心中生了怨恨,到时候民心不在,她赵家再难顺风顺水。
不过她对皇上也有埋怨,既然已经派人监视着将军府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赵阅璋来的匆忙,却有人比她更加匆忙。
御书房外那些人,又是为何而来?
安南王c霍大人c荀将军,还有几个脸生的朝臣,他们所来,又是为了何事?
赵阅璋手脚发凉,心中惶惶,这件事,或许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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