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皇上离开了熹华宫，一路上表情很是冷硬。
是他低估了孟婉清的本事，徐斐雪宫中有鬼的传闻如今在皇宫传的沸沸扬扬，他已经让方禧去警告过孟婉清了。哪知她贼心不死，将主意打到了岸月身上。
真真该死！
果然不能惯着她，他迟迟不肯对孟婉清下手就是顾及多年的夫妻情分，他始终感激孟婉清当初不求回报的跟着自己。
可现在看来，当年的情分，当初的女孩，都已经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企图用那些自己根本不在意的旧事来制衡自己。
“去凤仪宫，许久没见皇后了，朕去看看她。”
皇上平静的说道。
方禧听着低低的应了一声，藏在袖中的手因为兴奋微微颤抖。果然，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
“皇上，”方禧弓着身子上前，凑在皇上身边低声说道，“刚从贵妃娘娘那出来的仓促，要不要奴婢回去说一声。”
他虽只是在门外守着，但也发现了端倪。皇上从来没有到了熹华宫以后离开，这是第一次，可能两人生了口角。可他看得分明，皇上的气不是冲着熹贵妃去的，是皇后。
这时候他就该讨个巧，皇上一时气恼，气消了未免会觉得有愧于熹贵妃。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去吧，叮嘱她早些休息。”
方禧离开后，皇上对身旁的一众丫鬟说道，“朕有心提携你等，可你们终归是不争气的，无论大小事，都不如一个宦官想的细致。”
他对宦官并无好感，可这方禧，实在是个人精。想的远比寻常奴婢要多一些，做事也细致。
虽是个不阴不阳的人，却生得一副玲珑心思，难怪福禄那老家伙会收他为义子。
这样的人，若不是个宦官，定是了不得的。
丫鬟们也不敢吭气，头越发的低。这宫里，她们便是蝼蚁，谁也不敢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生怕曾经欺辱过的那人，一朝飞上了枝头，白白的丧了性命。
方禧的到来还是吓了岸月一跳，她刚想着这人可能出卖了自己，转眼人就到了眼前。
不过，来的也正好，究竟是不是方禧，她得好好问问。
“叫他进来吧。”
丫鬟给方禧掀开珠帘，他笑得一脸谄媚的走进来，“许久未见，贵妃娘娘越发精神了。”
岸月的大丫鬟抬了凳子过来，给足了方禧面子，他却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劳烦姑娘了，方禧是奴婢，怎敢和主子平起平坐。”
“方大人说笑了，这奴婢也分三六九等，您啊，就是那上上等的大人。”丫鬟笑着打趣，留下了凳子识趣的退下，她离开之前看见了熹贵妃的眼神，了然的点头。
岸月看着方禧做样子，她知道方禧不会坐，这人太过小心谨慎，不肯给人留半点马脚。她第一次见方禧的时候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心狠阴毒，小心谨慎，是个祸害。
最令她吃惊的，还是方禧的愚忠，挺精明的一个人，对上宜桢却像个傻子一般，不知是真的看不清，还是不想看清。
“今儿个刮得什么风，大红人方大人都过来了。”岸月漫不经心的说着，暗自打量他。
方禧被调侃惯了，也不恼，好声好气的说道，“皇上让奴婢折回来跟贵妃娘娘说一声，早些休息，注意添衣。皇上心里惦记着娘娘您呢，若不是皇上有事，定是要回来和娘娘亲口说上一说的。”
“娘娘盛宠，奴婢看得清楚着呢。”
当下人的，一张口就知道要说什么话，主子爱听什么他们就说什么，那张嘴除了吃饭就是哄主子开心的。
岸月冷哼一声，嘲讽道，“方大人才是红人呢，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许是下一个得宠的就是大人你了。这宫中，谁比得上大人你啊。”
方禧依旧是笑着，提高了音量尖着嗓子问道，“奴婢讨打，不知是哪里惹了贵妃娘娘，您只管说，正好的，就当奴婢折回来是向您赎罪来了。”
“少给本宫装模作样的，皇后将手伸到了本宫这里，方大人好本事啊。怎么着，有事的时候求着本宫，如今安稳了，就想将本宫甩到一边？”岸月一拍桌子，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方禧，表情诡异的说道，“你们想都别想，叫本宫不舒坦了，第一个被拖下水的就是你家主子。”
“奴婢实在不知贵妃娘娘在说些什么！”
方禧脸上的笑模样终归是没了，皱着眉僵着脸，一副不解的模样。他连忙跪下，利落的磕了三个头，抬头真挚的说道，“贵妃娘娘可别吓奴婢，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皇后有牵扯啊。”
皇后要出事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不会自寻死路的去招惹那个女人。再说了，就算是以性命相要挟他也不敢背叛熹贵妃，这个女人手里不仅有他的把柄，更多的，是主子的把柄。
他还是分的清轻重的。
岸月没有片刻迟疑，一个杯子摔到了他的脚边，大声说道，“若不是你那会是谁，谁会知道本宫和霍令来往密切！你最好解释清楚，不然本宫死也要拉上宜桢！”
“贵妃娘娘息怒！小声些，小声些呐。奴婢确实没有和皇后多嘴，奴婢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便是死，也留不得一个全尸。。”
“可是，皇后确实说了，是从你口中知道的消息。难不成，她堂堂一个皇后，还要害你不成？”岸月勾起唇角，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下挡住的，是宛如蛛网一般的算计。
如果告密的人不是皇后，那又会是谁呢？
“贵妃娘娘放心，这件事，奴婢一定早早的处理好。娘娘早些休息，奴婢先退下了，定不会叫皇后打扰您。”
方禧说完匆忙的离开了。他心中窃喜，今日这一遭真是来对了，若不是他回来，也不会知道皇后在背后动的手脚。
皇后当然不会莫名其妙的针对他，想必是发现了自己暗地里的小动作，看来真的要提前动手了。不能让这个女人继续挑拨主子和熹华宫的关系，熹华宫的这位发起狠来，主子可没法子。
丫鬟在方禧离开后就进来了，她低声问道，“娘娘，真的是方大人告的密？”
岸月摇摇头，扶额叹气，轻声说道，“本宫也不知，你退下吧，本宫乏了。”
当然不是方禧告的密，他的反应不像是作假的。可方禧有事瞒着她，或者说，那主仆俩又有了新的动作，是关乎皇后的，所以他才会离开，因为心虚，害怕自己发现皇后针对他的原因。
宜桢啊，到底还是低估了她，本事不一般啊。
凤仪宫
孟婉清侧躺在榻上，见皇上进来也不行礼，她和皇上已经摊牌了，不必再惺惺作态的装作恩爱夫妻。
如今不过是互相博弈，看谁棋高一招罢了。
“朕最是厌恶的，就是装神弄鬼，你是怎么了，总是想着往火坑里跳！”皇上刚进门就开始发作，丝毫不给她留脸面，吓得一众小丫鬟瑟瑟发抖。
孟婉清挥手让丫鬟们退下，不温不火的说道，“妾可没往火坑里跳，这后宫，本就是火坑。”她轻笑，挑衅道，“如何，皇上终是忍不住，想要处置妾了不成？”
“朕只是心痛，你同朕年少扶持的情分，终归是变了。”
孟婉清低头，依旧笑得挑衅，只是那眼中多了几分痛惜。
“皇上，情分是不会变的。变了的，只是人。”
“变的，是人！是那个愿意带妾浪迹天涯的少年变了，是那个说着就算死也要护着妾的少年变了，是那个趴在孟府的墙头，说着总有一天要让妾过上好日子的少年，是他变了。”
“变得妾都认不出了，认不出如今这个一脸冷硬，满脸怒气的男人是谁了。您如今是皇上，您是大启的君主，是后宫所有女人的皇上，却再也不是妾的仁骥，再也不是孟婉清的夫君！”
孟婉清大吼着，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眶中那泪怎么也不肯落下来，像是为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落泪。她将盖着的毯子掀到地上，赤脚上前，凑近了皇上，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就算一开始她接近赵仁骥是有所图的，可后来她全心全意的爱着这个男人。局势艰难的时候，赵仁骥想要带她走，说是为了她愿意什么都不要。
那个晚上也很冷，风那么大，赵仁骥穿着一身夜行衣趴在她院子的墙头，她穿着水红的裙子，披着薄薄的披风。就算冷得发抖也一直听着赵仁骥说话，她真的动摇过。
那一晚，只要赵仁骥说走，孟婉清可以什么都不带，立刻就跟着他走。
一开始的利用被注入真心，她爱赵仁骥。可失望已经累积的够多了，她为情爱犯傻的年纪已经可以过去了，往后，就该和年幼时一样，不去想情爱，只想着该如何掌权。
她孟婉清，要做人上人。
皇上沉默了，孟婉清开始有了一丝奢望，或许，他的少年会醒悟。
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一国之君的冷漠。
皇上沉默许久，才幽幽的开口，“朕给了你的，还不够吗？后位，太子之位，朕都给了。安安分分的当一个皇后不好吗？是谁给你的胆子，用对一个落魄皇子的标准来要求朕。”
“孟婉清，不是朕变了。是这些年来，你始终没有看清。朕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了，朕是皇上，朕有了天下。”
“来人啊，将小佛堂设为禁地，往后，就让皇后娘娘在小佛堂清修，所有人，不得打扰。”
他冷漠的看着孟婉清，那张脸，和记忆中的女孩相差的太大，他都快忘了那个寒夜里给自己温暖的女孩，只记得这个时刻在挑衅自己的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皇上亲卫走了进来，强势的架起了孟婉清的手臂，拖着人出门。
“赵仁骥，你疯了！放开我，放开我！你别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里，赵仁砺的死你忘了吗？！”
“给朕堵住她的嘴！”皇上喝道，“派人给朕好好守着，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小佛堂。”
“是。”
凤仪宫，一夜之间空了。离开的不只一个皇后，更有无数宫人在那个晚上丧命，他们只记得，自己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话里有一个久违的名字，一个许多刚进宫的宫人不知道的名字。
赵仁砺。
皇后娘娘最后的哀嚎，让许多人丧命。
那句话一出口，皇上除了呵斥没有任何反应，可皇上离开后，那群亲卫像是索命的使者，无声的在凤仪宫内收割着。
这个名字是一把钥匙，它终归会打开那些被藏起来的故事。真相会被藏起，却永远不会消失。
孟婉清一路上安静的过分，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此刻的狼狈，她手里还有个保命的筹码。岸月那贱婢和太监私通，她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件事捅出来，既然她再难翻身，岸月那小蹄子也别想好过。
还有赵仁砺，这个人就是死了，也是个好人，他的死留给了自己一枚保命符。
徐斐雪又一次被噩梦惊醒，这次她没有叫醒丫鬟，问生被她派回家了。她也看出了问题所
在，一次次的梦魇和幻觉不是假的，有人在害她。
害她的人不是孟婉清就是熹华宫那位，可熹华宫那位最近被看的严，所以只能是孟婉清。
相较于气愤，她更好奇，这种法子是谁想的。孟婉清的脑子可想不出来，一定是有人在帮她，那个人会是谁呢？这次让问生回家，更多的，是想让父亲帮自己一把，孟婉清留不得。
这个女人太邪门了，总会有人帮她的忙。
先是岸月，现在又是谁？
徐斐雪进宫数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这里的阴森和恐怖。后宫，是一群女人的战场，这些女人会为了猫狗落泪，也会为了嫉妒杀人。
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们的武器会是什么。明天醒来，等待你的，是身败名裂，还是命丧黄泉。
这个世间，最不可言说的手段和□□，都出自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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