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韩大人在发现辛忌越狱后并没有犹豫,想立刻进宫面见皇上,他原想着主动认罪,免得大理寺一众人受罚。
可赵仁钰阻止了他,他觉得此事蹊跷,大理寺守卫森严,光凭辛忌一个人是不可能逃的,一定有人帮了他。
韩大人急的团团转,外头天色越发暗了,可赵仁钰就坐在那,让人将门口守的严严实实的,他想进宫也没办法。
“王爷啊,您就让我去吧。此事本就是大理寺的责任,老臣负荆请罪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您这么拦着,到时候牵连多了,那才是罪孽深重啊。”
赵仁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他冷静的说:“老师您别急,此事没那么简单。仁钰比您想的多一些,所以觉得老师此举,实在不是明智之选。您此番贸然进宫,皇上大怒,势必要撒气,他拿谁撒气?盛怒中的皇上可会听您的解释?”
他叹了口气,起身来到韩大人的面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这才说道,“仁钰已派人进宫去通知方大人了,此事,让他帮我们打头阵。”说罢安抚的拍了拍韩大人的肩膀,继续做回椅子上喝茶。
“方大人?哪一个方大人。”
“方禧,方大人。”
“可,可”韩大人沉默了片刻,皱着眉有些不屑的开口道,“那是个宦官啊。”
韩青自入朝为官以来,清廉公正,他尽心尽力的为皇上办事,向来看不惯宫中那些宦官欺上媚下的行径。
那位方大人他也听说过,原本是福禄的义子,哪知福禄出事后他倒得了重用,是个有手段的。
他也见过那位一面,面相不好,带着邪气,不是什么好人。
在宫中遇见时,别的官员会跟那位方大人打招呼,但韩青却从来不曾给方禧面子。
方禧像是不在意一般,每次都还客客气气的问好。这让韩青越发膈应,觉得那奸人不怀好意。
现在赵仁钰说这件事要交给他来办,他怎么可能满意。
赵仁钰同韩青本就有一段师徒情谊,他感激这位恩师,自然是对他上心了不少。
如今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在恼怒些什么,叹了口气,无奈的劝道,“老师,此事非同小可,您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他尊重韩青的清傲,不会强硬的告诉韩青他该做什么。在赵仁钰看来,不畏强权,清高到有些固执的韩青,才是他的老师。
赵仁钰刚进大理寺时并不受待见,许是他沉寂太多年,那些人精看懂了皇上对他的态度,所以对他客气疏离,只让他做些小事,根本学不到什么。
只有韩青,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学习,教给他经验。
赵仁钰感激两个人,一个是为他在皇上面前说话的赵阅璋,不管她是何目的,就算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她也是帮了自己的。所以赵仁钰愿意冒着危险为她行方便,愿意在不损坏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帮她一把。
至于韩青,他其实是有几分可惜的,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大人,太过正直,这样的人,遇上个信任他的皇帝,他会是个流芳百世的好官,可若遇不上,他的处境会变得很难。
而且,赵仁钰也摇摆不定,他在大理寺有了一定的人脉,这时候他慢慢疏远韩青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韩青迟早会和皇上对上。
之前京中连环杀手的事情,皇上避开韩青直接推出一只替罪羔羊,那时候,韩青便对皇上生出了怨恨。
韩青不再信任皇上,皇上却始终未信任过韩青。
皇上想要换掉韩青让他的人取而代之,这越发的激化了矛盾,算是戳到了韩青的死穴。
赵仁钰也能理解,若是坐上皇位的是自己,韩青这样的一个人,既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一定不能放过。
韩青在百姓心中是个大大的清官,他的声望太高了,高到他跑到大街上跟人说皇上如何如何,百姓就会相信他。
最令皇上不安的,是韩青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皇上终有一日会把韩青彻底处理了。如果他不把自己摘出来,很难独善其身。
利或弊赵仁钰都权衡的清楚,可就是狠不下心远离韩青,他师父为人太直,不懂变通,本就没几个好友,他就算心中不安也得待在恩师身边。
如今他会的一切都是师父手把手教的,如果真的出事,他是个王爷,皇上不可能真的对他做什么,顶多就是软禁府中罢了。
赵阅璋是第二天才接到的消息,熹贵妃派人过来说的,让她藏好自己的人手,辛忌逃了,皇上大动肝火,可能要动手揪出他的同伙。
熹贵妃传来的信上,好像认定了是赵阅璋劫的人。
赵阅璋叹了口气,心烦意乱的坐在书房里写字,她让暇颖进宫一趟,告诉熹贵妃,劫走辛忌的并非自己。而且仁墨那边可能得了消息,也要让熹贵妃给仁墨传话,就说辛忌是自己救下的,让他安心。
京中的形势并不乐观,她就怕赵仁墨关心则乱,做出糊涂事。
只是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现在就两种情况,一种是辛忌自己逃了,一种就是之前她想过的,有人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让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目的就是为了劫走辛忌。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现在对她都不利。正好卡在一个很紧要的关头,一个她万分需要辛忌的时候。
这种感觉憋屈的令人发狂。
如果是第一种,辛忌那个傻子可能会回王府或者直接进宫找仁墨,这毋庸置疑,辛忌那副着了魔的样子,怕是顾不上自己的伤,想着怎样都要去见仁墨一面。
至于第二种,赵阅璋很是无力,心中的烦闷不知该如何发泄。
若是第二种的话,就和晴悦是一样的,被人带走之后毫无线索,偌大个京城,连去哪里找人也没有头绪。
她只能奢望辛忌自己逃出来,然后不要去找仁墨,那样尚且有一线生机。
“主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去办了。”菡溪站在门口柔声说道,她手中握着一根青竹,行走时会在前方试探着。
赵阅璋点头,看天色暗了就叫她先回去休息。
她让人把那个女孩儿放了,就是那个□□洲的。
另外还让人跟着她,赵阅璋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府里的这个并不是真正的“春洲”,那她是谁呢,赵阅璋想不到,所以只能让她自己说出来了。
赵阅璋之前猜测她不离开王府是因为有东西还在禹王府里,所以她决定把人放了,看看她是不是还要回禹王府。
最好的结果就是,假的“春洲”找到了那个东西,然后她就可以再次把人抓回来,那样的话,这个“春洲”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是空话,还得静静的等一段时间。
狡猾的狐狸,总是会把尾巴藏的很好。赵阅璋等的起,等那只小狐狸慢慢的放下戒备,露出她的尾巴。
暇颖来的很快,岸月刚刚把霍令送走就看见了她,她松了口气,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暗自窃喜,幸好没让他们遇见。
她听着暇颖说话,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有些疲惫的对暇颖说,“叫她不用担心,祝王近来一切都好,而且,皇上现在没空去找他的麻烦。不过,大理寺可能会追查辛忌的下落,还是让她小心一些,之前她去看过辛忌,本宫怕这是一个局。”
怕就怕这是一个针对赵阅璋的局,到时候她没救也救了。
她说完就看见小跑着进来的丫鬟,连忙盖好被子躺在床上装睡,匆忙的吩咐暇颖,“你快回去吧,她说的话本宫记住了。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别叫人看见。”
暇颖也知道不宜久留,从侧面的窗子离开了。
窗前的帘子归于平静后,一身便服的皇上撩开了帘子,他步子很轻的走进来。站在床边看了许久,小产对岸月的伤害很大,她苍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单薄的厉害。
皇上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俯下身将人揽在怀里,轻声道,“朕,有愧于你。”他将头埋在岸月肩上,感受着她微凉的皮肤和柔软的发丝。
一股无力感吞噬了他,就好像他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能开怀。
幼时难以开怀,不争不抢的母妃和尚未懂事的胞妹,他没有任何的助力,还得拖着她们一起往前,肩上的担子那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后来他侥幸入了赵阅璋的眼,终是轻松了些,可依旧难以开怀,因为他知道,不管那个位子他能不能坐上去,他这辈子,始终是欠着赵阅璋的。
更可怕的,是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只要赵阅璋还在一天,就是在提醒着他,你的今天,是靠一个女人得到的。
再后来,他遇见了孟婉清,他对孟婉清付诸真心,甚至还想过,若是事情败露,赵阅璋容不得他们,他就带着孟婉清远走异乡,悠闲自在的过日子。
那时候他真的这么想,他想放下争夺许久的皇位,放下耿耿于怀十数年的嫡庶之别。
有时他也会有一瞬的恍惚,想起那段日子。然后才会发现,他没有野心,心里只有孟婉清的时候,是那么的快活,那是他一生的追忆。
当年的孟婉清很美,他也正当年少,都是最美的时光,最好的人。
可是,赵阅璋和赵仁砺都没有发现,他越发大胆,想要的也越来越多。心中那个名为欲望的窟窿,像是填不满了一样。
最后,他登上了皇位,成为大启的君主,成了万里河山的主人。
他那时候想什么呢?
他想着这辈子只会爱孟婉清一个人,最好的都将捧到她面前。想着做个好君主,百姓安居,朝堂平静。
到后来才发现,好君主不容易做,无数次的抉择令人无奈。
而且孟婉清变了,他也变了。
直到那个雨夜,他和孟婉清争吵,一怒之下离开,在门口遇见了岸月。她拿着一把伞,恭敬的低着头,声音冷淡的说道,“皇上,娘娘叫奴婢给您送伞来了。”
孟婉清是个什么样的人,皇上哪能不知道,她这几年被自己宠的无法无天,怎会给他送伞,巴不得他淋上一场雨,让她好好出出气。
他接过了伞,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丫鬟,她还是低着头,像一株生长在悬崖上的小花,随着风雨摆动,却坚韧的厉害。
冷清傲气,虽是个丫鬟,却让皇上好奇。
很多东西都是天注定的,就像他当了皇上,岸月成了他的贵妃。他和岸月在一起,有了当初和孟婉清在一起的那种冲动,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岸月。
“朕,愧对于爱妃。”皇上沉着声音说道,眼中隐隐有泪光,他抱紧了岸月,温柔的说道,“朕曾问过爱妃,为何每日都要喝一碗汤,爱妃说,当丫鬟时习惯了。那时候朕便说过,爱妃只管放心喝,朕许诺你,入口的东西都可以放心。”
“是朕食言了。”
岸月倒是没想到他会道歉,她惊讶了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回抱着皇上,头轻轻地在他的脸上蹭着,贴心的说道,“皇上说这些可是折煞妾身,妾身无事,只是心中难安,没能保住龙嗣。”
入口的都是可以放心的,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自从住进熹华宫,徐斐雪每天一碗避子汤送过来。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喝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想怀上。
岸月哽咽着,说出的话带着不甚明显的哭腔,泪水从眼角滑下,落到了皇上的侧脸上。皇上有些迷茫的伸出手,摸到了脸上的泪,他轻吻着岸月的侧脸,安慰道,“别哭,别哭了。朕看不得你哭,无事的,就算无子,你也是朕心尖上的人。”
皇上想起了太医说的,熹贵妃以后再也无法怀上孩子,他苦笑着,心中酸涩不堪。他是一国之君,不缺女子帮自己生儿育女,唯一难过的,就是怀中的人再也不能当一个母亲。
就算处置了下手的人也没用了,岸月已经受到了伤害,就算把那人剥皮抽筋,他的岸月也不能生育了。
岸月抱着他崩溃的大哭,亦假亦真。
她最是会骗人了,此番大哭,像是在做戏,也像是隐忍许久的发泄。她哭的声嘶力竭,几度喘不上气,胸闷的厉害,嗓子眼也像是被堵住一样,她收回双手,痛苦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皇上紧紧地抱着她,斥退了想要进来的丫鬟。
那眼泪连成了一条线,隐入发间,岸月闭上了双眼,像是不想看他。
皇上看她这副模样也被吓着了,连忙扶着人坐了起来,帮她拍着背,轻声哄着。岸月靠在他怀里,眼泪有时两滴,有时三滴的滑落,看起来好不可怜。
“爱妃,爱妃,你听朕说,朕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不哭了,不哭了。”
这样的哄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岸月依旧是闭着眼,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只管哭着。看起来那么的委屈,像是一个孤独许久的旅人遇见了人群,却发现那只是幻象,也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了一颗糖。
一种是痛苦的大哭,一种是得以满足的大哭。
有的痛苦不能安慰,若是有人安慰,只会换来无尽的眼泪和委屈。可没人安慰的时候,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再过多的伤感。
善存宫
赵仁墨心绪不宁,久久不能入睡,他听见窗棂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连忙爬起来。
胸腔内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让他难以适应。
草草的套上衣裳鞋袜,也没点灯,抹黑来到窗边,打开窗户,看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
小丫鬟很矮,只到赵仁墨胸口,她手中提着一只灯笼,低声说道,“我家娘娘让给您带句话,人已经救出来了,不必担心。”
赵仁墨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看着她的脸,有些失落的轻轻点头。
小丫鬟传完话就离开了,她走的干脆,赵仁墨站在窗边许久不能回神,他觉得衣衫不整就跑到窗边的自己傻的厉害。
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辛忌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赵阅璋明明说了,他受了重伤,不可能会来的。他始终是高估了辛忌,就好像许多次他试探辛忌的底线,得到的只有他的容忍和叹息,那时候他就觉得,辛忌为了他是无所不能的。
赵仁墨苦笑着回去继续睡,却依旧难以入眠,入冬了,赵阅璋会不会给辛忌添置厚衣裳?他的伤要不要紧?辛忌有没有怪他?
被这些思绪不停折磨的赵仁墨一夜未眠,他好几次想要直接离开,不管不顾的到赵阅璋府上见辛忌,可到底还是有些理智,没有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过知道辛忌平安无事就好,第二天赵仁墨始终是不安,还叫人在院子里摆了桌案,他要画画静心。
天气冷的厉害,却迟迟不见下雪,今年的雪,来的太晚了。
宫人们在院子里做事,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他,行走间动作也很轻,赵仁墨画了一幅人像,画中人没有脸,不过身姿婀娜,桃花团扇遮面,想来会是个绝色美人。
至于画中人到底生了一张怎样的脸,那就只有赵仁墨知道了。
那个女人许久未来了,赵仁墨有些担心,一番权衡之下,赵仁墨更希望她留在善存宫,虽然自己看着烦闷,但也好过让她出去惹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宫。
更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辛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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