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13 卫生院

    卫生院就在学校的旁边,我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儿时,蔡医生正在修剪校门口那棵高大的枫杨。

    昨晚雨太大,把树的纸条打弯了压下来,挡住了卫生院的大门。

    说是卫生院,其实整栋楼只有蔡医生和他老婆两个人,连个护士也没有。住的远点的两个自然村,人们都去附近的镇子看病,这山上人口不过几十户,一年到头也没有两个人来这。

    两层红砖小楼,二楼有不少窗子都是破的,蔡医生也没有那个功夫去修缮,一天到晚就是牵着自己的小孙孙在学校里散步,或者在学校后面给菜地浇浇水除除草,再没有比他更轻松的医生了。

    一进去看见我的班主任蔡思明正抱着他儿子坐在院子里认字,我也是上次打篮球崴了脚过来上药才知道原来蔡医生就是我班主任的爸爸,而且这个看起来像个初中生的小年轻竟然已经当了爹。

    蔡思明看见我,就把手里的儿子放下:“去找爷爷去。”

    他儿子长得黑不溜秋虎头虎脑的,被学校女孩子抱着,老是亲得她们一脸湿答答的。看见我,有点害羞的往他爸爸怀里钻。

    蔡思明只好继续抱着他:“你来看彭灿?”

    我点点头。

    他便把我带到里面的医务室里,里面空调开着,因为设备太老吭哧吭哧响声贼大。彭灿躺在一张小床上,紧紧闭着双眼。他的肩膀已经打好了绷带,裤腿沿着大腿根被剪开,也缠着厚厚的纱布。

    “上面缝了12针,下面8针,”蔡思明连连摇头,“他都没吭一声。”

    我拉了张小椅子坐在他旁边:“他现在没事吧?”

    “伤口都缝好了,没有伤到骨头,也就是看着吓人,没什么大事。就是他在水里泡久了,上来之后晚上就开始发烧,现在时醒时睡的,估计还要住几天。”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那明天他是不是上不了课了?”

    蔡思明点点头:“你放了学把发的试卷帮他收拾收拾,做点笔记,他要是醒了,就带过来给他做。”

    他儿子老是想爬下来去挠彭灿的脸,蔡思明只好把他抱了出去。

    只剩下我的彭灿两个,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两个本来说的话也不多,他大多时候沉默寡言,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现在回忆起来,似乎他跳水的那一刻,是他惟一一次对我露出笑容。

    我想起在将军庙外面看到过的那个故事,像索多玛和蛾摩拉一样,那户姓彭的人家是诅咒中唯一的幸存者。到现在未知,我所知道的姓彭的人,只有彭灿一个。

    他就是那个神话故事里主人公的后代吗?我胡思乱想了很久,彭灿始终没有醒过来。

    妈妈提了饭盒过来看彭灿,我和她出去把煮好的鸡汤放到隔壁蔡师母的厨房,托蔡师母等他醒了再给他热一热。

    蔡师母满口答应,又低声对妈妈感慨:“小孩子真是可怜,爸爸死得不明不白,妈妈又跟人跑了···”

    我妈妈最听不得这个,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是啊,年纪小小就要出去做那么辛苦的事情。我家小远到现在碗都没有让他洗过。本来来的时候我气的要命,说一定要跟那个小孩爸爸妈妈好好讲道理,怎么能把小远带去那么远的地方,结果一来这里听到他家这样子的情况···”

    关于他妈妈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过。他需要考虑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都比我多的多。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也没有人能够在任何一个人生节点为他提建议拿主意。

    但是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次自己的家庭。他始终平静忙碌的过着自己的每一天,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弃。

    院子里蔡思明陪他儿子开车,两个人挤在一辆小小的卡通车上,小崽子乐的见眉不见眼,看起来和他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最喜欢谁?”

    “喜欢爸爸!”

    “嘿嘿,爸爸开车喽!”

    “你把你儿子带到学校操场上去开!!把我的花都压完了!!”蔡医生一声怒吼让笑声戛然而止。

    晚上吃了饭,我忍不住跑过来看彭灿。他还在睡着,蔡师母说他已经醒过来了一次,喝了点汤又睡过去了。

    我在他旁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拿了一本化学练习册做了半截,还是大把不会的,简直做的我头秃。只好把手机掏出来吃鸡。

    习洋正好也在线,看见我赶紧踢了个人出去拉我入队:“老高你这段日子干嘛去了?”

    我本想说说这次遇险,但不知怎么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彭灿,怎么也没法把这件事当作谈资去说,只好打着哈哈混过去:“嗨呀,没办法,山区这信号,连上能追个番都难。”

    队里另外两个都是班里以前玩的不错的同学,听闻纷纷表示不信:“什么年代了,还有那种山区?老高肯定是偷偷发奋图强蒙我们呢,洋洋你就别听他哔哔。”

    “得了得了,”习洋开始帮我说话,“你们不知道,他那还真就这么困难,我开学以后找他,十二点以后就没有打通过他电话。”

    这下大家都没话说了,开始真心真意的同情我,开始七嘴八舌的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一边回答他们,一边却陷入了疑惑。

    我从来没有关过机,为什么没有看到过习洋的电话?

    打完游戏退出来,我拉了习洋的微信小窗:“你什么时候打的我电话?”

    “我忘了诶。”

    “那你赶紧找找。”

    习洋听我语气严肃,一会儿就把截图发过来了。九月比较密集,每周都有一个,十月十一月加起来就三个。

    有一两个我接到过,都是周末白天的。而晚上十二点后的则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

    “你没接我电话,微信也不怎么回。我以为你爸管得严,就找的少了,怕又把你手机缴了。”

    我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之中:“你的手机会自动关机吗?”

    “怎么可能,我从没设置过。你自己再去看看咯。”

    我仔细检查了设置,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我从来接不到电话呢?”我喃喃自语。

    习洋没有听清我说什么,大声问:“你说啥?”

    我正准备再说一遍时,放在床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躺在床上的彭灿仍然紧紧闭着双眼,此刻却对我轻轻摇摇头。

    我知道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叫我闭嘴。虽然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我还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回了习洋一句:“没啥,我手机没电了。”

    我很想问问彭灿为什么要叫我闭嘴,可是当我低下头时,却看见了床头柜上一个小小的镜子。这个镜子是从电动车上扳下来的,上面沾满油垢和灰尘,只能勉强照见人影。

    而此刻,我就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她站在门缝里,露出了小半张脸,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但是我的背后没有传来过一点声音。

    那条裙子我认识,是蔡师母。

    我的后背全是冷汗,这里的人,都他妈的不正常。

    那边习洋絮絮叨叨啥我都听不明白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只想快点离开这:“我这同学还不醒,我妈估计都得来找我了,我还是回家算了。”

    说完我略显夸张的抻了抻胳膊站起身来,果然,等我再抬头时,镜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俯身去给彭灿盖被子时,他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我有事,你少来。”

    离开卫生院时,蔡师母给了我两大棵萝卜说是下午刚从地里□□的,很水嫩,拿回去让妈妈炖羊肉吃。

    我强作镇定的接过萝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我的异样。

    回家之后,爸爸妈妈刚从罗校长家回来,她看起来对我这段时间的表现还算满意,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又哭过:“小远长大了。”

    我的内心已经崩溃的差不多了,这么多逼事儿,我能不长大吗?

    但这些事情也没法跟妈妈说,她医院忙,爸爸连夜就要把她送回去。我拎着萝卜被妈妈摸了又摸,再三保证自己每餐都会再盛一大碗饭,再也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了,她才含着泪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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