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10 吃面
他看到自己的位置被我坐了，一声不吭就坐在了我的旁边。
英语课上，我假装不经意的偷偷看他。发现如果胖头鱼长他这个样子，我会更加深信不疑他是条美人鱼。
他的长相很难描述，不是那种主流审美里的俊美长相，有种刀削斧砍浑然天成的疏离感。
他发现我在看他，下意识的转过脸来，定定的看着我。
我从没被这样冷淡专注的注视过，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很快他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看黑板了。
老师们发现他回来都很高兴，上课也会抽他回答一些问题，他漏了太多课，很多都答不上来。
但他看起来也并不着急，不紧不慢的上着课，下课则一直沉默着坐在位置上补练习。
他的到来，打乱了很多东西，尤其是我最想忘记的那部分记忆，被他毫不留情的全部带回来了。
我想起胖子告诉我的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他的父亲因为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白白送掉了性命。
而我的父亲却抛弃了自己的职责。
难道我也希望自己的爸爸去送死吗？我不愿意。可是对于彭灿，我却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无法摆脱的嫉妒。
他对我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很想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直到傍晚值日，我拖着扫把扫过他身边时，才跟他说上了一句：“你让开。”
我发觉自己的语气硬邦邦的，心里后悔的要命，赶紧补充了一句：“让开一下。”
更糟糕了。
我对自己已经无语了，索性闭嘴站在一边等他把椅子搬开。
他利索的站起来等我扫完，把椅子放好后他突然开口了：“高闻远你等一下。”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停了手看着他。
他坐下来，用铅笔圈出了试卷上一个完形填空：“这里为什么填‘affected’？”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题目，但他的态度看起来很认真。不知不觉两人一起做到了八点多钟，我发现他虽然英语稀烂，但是数学物理的理解能力强的可怕，比起我之前待的市立高中的尖子生也不遑多让。
他自学能力很强，解题思路清晰，默默的坐在那翻了半天书，就能做出数学试卷的最后一大题。
等他教我做完整张试卷，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两个人在一起，哪怕不讨论，我的效率也高多了。以往爸爸晚回来，我也会一个人待在学校把练习写完，但难免控制不住自己想追追新番吃两把鸡。然而彭灿坐在我旁边，我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回家路上我们一前一后走着，其实他话确实不多，整晚除了讲题，我们也没聊什么别的。
长长的马路上只有一个路灯，亮在乡政府的路口。
他突然开了口：“去吃点东西吧。”
这种鬼地方晚上□□点哪里还有吃的？我跟着他拐进杂草丛生的小巷子里，觉得鬼都能把我们捉走。
没走几分钟，他停住了脚步，推开一页低矮的柴扉，敲了敲门。
开门的妇女很眼熟，跟着彭灿走进去，我才发现原来这就是来这里第一天时左哥带我来过的小店，只是因为当时是白天，走的是前面的正门，所以我才觉得陌生。
店里有人在打麻将，打扑克牌，也有人坐在旁边下注，密密匝匝围了有十几号人。
彭灿熟门熟路的带我绕过这群人，在货架上拿了两桶泡面。逼仄的店里人人盯着牌桌，无人注意我们，他去提了开水瓶过来，我们两个用垒起来的矿泉水箱子当桌子，悉悉索索吃起面来。
两人吃出了一脑门汗，我从没觉得这儿的泡面有这么好吃，看来是饿得实在厉害：“你常来这儿？”
“嗯。”
“你回家晚了你妈不说你？”
“不说。”
我感觉天都被我聊死了，他却开口解释起来：“有时候我去打渔，地方远了，回来的就晚。”
联想到他缺课的这两个月，我简直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时我觉得自己还算是唠嗑小能手，可是跟他说话就没说对过两句。
他看起来却并不是很介意这个，吃完面又去拿了两瓶美年达。
我吃饭慢，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把烟递给他。
他低头看一眼，很自然的点起来，一边抽烟一边等我。他抽烟的时候一直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想问问他在想什么，一开口他却背着那群人几不可察的对我摇摇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在听那群人说话。
我放缓了吃面的动作，努力的学着他支起耳朵只听那帮赌徒在说什么。
可是我白费半天力气，始终一句话也听不明白。江南地区就是这样，一山一区域，我家离这里只有一市之隔，但是我们说的是北方江淮官话，这里人说的却是地地道道的赣方言。
但听了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我发现这一大群人的口音也有明显的区别，一种是我在学校常听的本地土话，另一种却大为不同。
但是他们就这样也能正常交流，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异乡人和我不一样，他们和这里的原住民极为熟悉，应该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我内心已经有了猜测，只能假装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我有点近视，吊灯昏黄烟雾缭绕，我从缝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们桌上堆着叫人心惊肉跳的一叠叠红票子。
“他们···”
彭灿摇摇头，示意我别说话，径直走到老板娘那里结了账，领着我出去了。
一出门，呼吸到夜晚清甜的空气，我连忙压低声音对他说：“彭灿，我觉得他们是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却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在这里，你得少说少看。我们回家吧。”
他和我一起走到乡政府路口，两人便分手了。
我躺在床上打开百词斩背了几组单词，还是睡不着觉，只好翻个身呆呆的看向窗外，这夜无月也无星，我想起彭灿的背影。路灯下他的肩膀又宽又瘦，没入竹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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