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陈雨松了手,重威捂住耳朵揉了揉,十分委屈地看她一眼,但那神色只在陈雨面前一闪而过,转头面对另外三人时,又恢复一脸傲然。
凤奕来回看了看两人,发现陈雨的面容虽然僵硬,但神智在进入灵狐峰以后就越发清醒,联系起青明王的说法,心中隐约有了一丝猜测。
重威道:“来者是客,我们上去说话。”
他轻打响指,风声四起,灵狐峰顶忽然飞旋而下两道白影,绸缎一般飘逸,到了近处,众人才发现那是之前见识过的白色花浪,只是这次温柔了许多,两道花流托起众人的身体,缓缓上升,还留了观景的余地。
天已薄暮,橘色晚霞在云边蜿蜒,宛若飘带。
灵狐峰并不算高,但其翠色在群峰之中十分出挑。众人随花流深入,发现葱郁翠林之中居然隐藏了一片雪白的花海,花海中央立着一座别致的花榭。
重威带众人去的,正是那座待客用的花榭。
花榭由八根楹柱支撑,左右两面嵌着花窗,前后挂着纱幔,中间摆着一张梨木茶几,有一小童正在烹茶。
重威入内,一撩衣摆席地而坐,朝小童道:“弄好了带两位客人去更衣。”
小童一身灰色布衣,头顶还有一双灰扑扑的兽耳,抬头看见众人,嘻嘻一笑:“我把这三个都带走,留您和阿雨姑娘清净!”
重威道:“不用,那个小的留下,两个湿的带走。”
小童便沏了三杯茶,朝吴熙与韩辰拱手道:“客人请随我来。”
韩辰刚要跟着走,吴熙道:“我没事。”韩辰的脚又收了回来。
吴熙抱拳告了声“失礼”,镇定自若地站在了凤奕身边。他这份不加掩饰的防备倒没让重威生气,凤奕却有些放心不下:“师兄,你身上有伤,衣服又湿了,还是让韩大哥帮你看看吧?”
韩辰道:“是啊,吴兄,你没事我有事啊。”说着把胸前两片遮羞布按紧了些。
吴熙道:“韩兄见谅,我与师弟几经波折,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你这样子确实不便,就先与这位侍童去更衣吧。”
韩辰也不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单,面露难色。
重威挑眉看了看三人,道:“那都坐下吧,奉茶。”
小童机灵道:“峰主,我去拿两件袍子来,让二位凑合一下。”见重威点头,小童手脚麻利地又沏了两杯茶,跑出花榭。
等几位访客围绕茶桌坐好,重威将一杯淡粉色的花茶推到一直不苟言笑的陈雨面前,深深看她一眼,道:“请各位解释一下,我家阿雨怎么回事?”
陈雨道:“不是你家的。”
重威不满道:“你离开之前我就说了,你若再回灵狐峰,就是我的了。”
陈雨道:“无稽之谈。”
“”重威大受打击,垂头默默啜了一口茶,终于把目光分给其他三人,“我看阿雨神情古怪,眼中又有瘴气,不知几位在山下发生了什么?”
凤奕见他并不询问他们的来历,显然是出于对陈雨的信任,难怪陈雨一路横冲直撞地朝灵狐峰跑,原来灭了无极教的人竟是她的朋友。
重威问话时看的是凤奕,凤奕便言简意赅地将他们在九阳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提了蛊毒和死士,并未说出陈礼的死因。
陈雨听着,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重威道:“看来我不该备茶,该备酒。”
陈雨盯着光洁如玉的杯底,脸上依旧难以流露情绪。重威给她添了一杯茶,缓缓道:“你当初非要和陈礼一起走,我就觉得你迟早会被牵连。”
“不是。”陈雨忽然定睛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兄长是真心要改过自新,我与他到九阳谋生,却被凤戚抓住,逼他炼毒。”
凤奕补充道:“青明王手下有无极教的人,我与师兄联手都对付不了,陈雨姐姐一个人肯定吃亏。”
重威皱眉道:“断魂剑卫泰阳?”
吴熙道:“还有千丝手慕云。”
重威手里的茶杯“咯嚓”一声裂了条缝,他面色忽沉,眼中泛起杀意。陈雨将一只手放在了重威捏着杯子的手上,重威一顿,转头看她。
恰逢小童拿了袍子过来,纱幔飘动,随风而入的几片白色花瓣在重威头顶打了个旋儿,旋出一朵漂亮的花形,转瞬又随风飘走。
凤奕眨了眨眼,总觉得那花形似曾相识,可没等他细想,身子忽然一轻,被吴熙和韩辰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吴熙二人借口更衣走出花榭,顺便捞走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凤奕。小童引着三人穿过花海,来到翠林另一端的小筑,施礼道:“多谢三位给家主制造机会,请先在客舍内休息片刻,我去准备晚膳。”
小童蹦蹦跳跳地跑了,身后甩出一条毛茸茸的灰色大尾巴,韩辰惊道:“这灵狐峰太神了!有会动的石像,还有长尾巴的侍从!吴兄你看,连这宅子都浮在空中,太不可思议了!”
吴熙道:“这宅子是立在地上的,只是支柱被草藤缠住了看不见。还有,那小童就是山腰上的石像,他们的妖气一样。”
韩辰正研究身上的袍子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听见“妖气”二字,吓得一把将袍子扯了下来:“妖?!吃人吗??”
凤奕哈哈大笑:“韩大哥你胆子真小!”
韩辰脸红道:“吴兄,我不常出门,你可别吓唬我。”
吴熙道:“没吓你,但妖与人一样有好坏之分,若那峰主和小童是恶妖,我们可没机会活着进入灵狐峰内部。”
韩辰想了想,又把袍子穿上了:“也对,陈姑娘总不会往死路上跑。”
环顾四周,小筑依林而建,清幽静谧,数根圆木将房子的主体支在半空,底部又被繁茂的绿藤遮掩,形成了空中楼阁的假象。
凤奕走到小筑一角,弯腰摸了摸阴影之下傲然挺立的白色小花,稀奇道:“师兄,这里也有小花,灵狐峰的灵气好像全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吴熙点头道:“这花不同寻常,而且陈姑娘似乎会受灵气影响,不断压制体内的蛊毒,逐渐恢复神智。”
韩辰一听,急忙凑到凤奕身边,用手翻来覆去地拨弄那片小花。
灵狐峰的翠色在夕阳中显得清澈柔和,凤奕直起身,手里捧了几片雪白的花瓣,一转头,看见师兄正极目远眺树林上空几处轮廓模糊的屋脊,那件小童拿来的袍子被他提在手中,并未穿上。
凤奕喊道:“师兄!”随手一抛,将花瓣送向吴熙。
吴熙回头看他,那花瓣却并未像凤奕猜的那样旋出形状,而是被风胡乱卷跑了。
凤奕失望地皱了皱鼻子,吴熙笑道:“你干什么?”
谁知他一笑,那几片花瓣又飞了回来,蝴蝶一般飘在他头顶,旋出一朵和重威头上一样的花形!
凤奕喜出望外,飞扑到吴熙身边,正要与他分享自己的发现,韩辰突然兴冲冲大叫:“吴兄,我知道了!”
吴熙道:“知道什么?”
“这花的来历!”韩辰道,“这花叶无经络,花瓣层叠似雪浪,连花蕊也是白的,和书中记载的‘无念花’一模一样!”
韩辰抓着花跑到二人面前,如获至宝:“古书有载,天界有一仙君爱上了人间女子,与她在翠山相会,却被天界察觉,强行拆散。等那仙君终于有机会再度下凡,人间却已过了数十载,女子早已病逝。
“仙君得知后,十分痛苦,流下一滴眼泪滴在了翠山的一朵花上,那花沾了泪水,瞬间失去颜色,变得一片雪白!仙君看到,哀声对那朵花说:‘愿你无欲无求,不必受我这般相思折磨,痛不欲生。’后来,那朵花就被人叫作‘无念花’,据说正因为无欲无求,所以对人的七情六欲格外敏感,会随着情绪变化形状,十分神奇!”
凤奕捡完了地上的花瓣,吴熙道:“照你这么说,书里的翠山就是指这座灵狐峰?”
韩辰大力点头:“你们在花榭里也都看到了吧?那峰主被陈姑娘握住手的时候,花瓣在他头顶飞出了一个形状,想必,那就是七情六欲中的‘爱慕’之形!”
凤奕攥着花瓣跃跃欲试的手一顿,微微睁大眼睛。
吴熙道:“若是如此,峰主定然不会对陈姑娘的遭遇坐视不理。”
韩辰小心翼翼地将花包进手帕收好,赞成道:“有灵狐峰助阵,青明王不会轻举妄动,吴兄,你与小师弟先避一避,等形势稳了再动身如何?”
吴熙道:“此事还要与陈姑娘商议。”说着看向凤奕,以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凤奕发呆之际突然对上吴熙的视线,一个激灵将花瓣塞进袖子,转头看树:“是是啊!”
吴熙与韩辰不约而同望向那棵树:“?”
凤奕又急忙转回脑袋:“我们先进屋等等吧,师兄你衣服还湿着,要换。”
吴熙低头看了看自己,韩辰也道:“对对,你看绷带都透血了,你们先进屋,我去找人拿点药材!”
韩辰一脸兴奋不已,分明是想借机探探灵狐峰这块宝地。吴熙对他的毛病早已司空见惯,不打算阻拦,只叮嘱了句“别乱跑”,便与凤奕进了客舍。
悬空小筑门前垂着木梯,坡度平缓,两边围栏延伸至小筑左右,勾出一道门廊。吴熙在屋内更衣,凤奕在廊上站了一会儿,用灵术幻出白鸟,传了一封信给冬临。
片刻后,听见吴熙道:“好了。”凤奕进门一瞧,吴熙换了一身靛蓝色常袍,圆领窄袖,双臂缚着玄色铁腕,整个人挺拔精神,看不出有伤在身。
凤奕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脑袋里想着无念花诡异的形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师兄,你换个衣服还要赶我出去,难道有什么见不得我呀?”
吴熙整理着铁腕中的沉鱼刀,面不改色道:“我是怕你看见我的伤,平添烦恼。”
一提到伤,凤奕的思绪立马收了回来:“你的伤口严重吗?体内的毒除尽了没有?还有没有觉得难受?”
吴熙一把按住一边絮叨一边围绕自己打转的十七,反问道:“你喂我的那颗丹药,是不是师父和夏先生在长生殿炼的?”
凤奕道:“是呀,怎么啦?”
吴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凤奕在天上待了五年,自然不知莫啸与夏无殇花了三年时间才炼制出一颗能解百毒的金丹,而吴熙一服下,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如冬临暴雪席卷经脉,这种将灵力注入丹药的秘法,当今世上也只有莫啸与夏无殇能做到了。
凤奕被他温暖的手掌一拍,顿时又想到了无念花,可是面对吴熙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怎么也难与“爱慕”二字联系起来。
仔细想想,花瓣飞旋的时候,在场的不光是自己,还有韩大哥。难道师兄爱慕的人是韩大哥?
凤奕恍然睁大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心跳飞快,只是不等他细想要怎么旁敲侧击地询问此事,客舍的门“咚咚”一响,小童在外道:“几位客人,请往花榭用膳。”
吴熙转身将门打开,小童提着一盏灯笼,毕恭毕敬地垂着一双兽耳。
吴熙问道:“见过韩辰吗?”
小童一边朝梯下走一边道:“那位客人方才在西边的药田,我已跟他说过晚膳的地点,想必已经去了。”
吴熙扶额道:“药田?恐怕他已经醉生梦死了。”
凤奕道:“要去叫韩大哥吗?”
吴熙随小童下了楼梯,转身递出一只手:“不用,喊不回来的。天黑林深,小心点。”
凤奕正要从台阶上蹦下去,听他发话,立马收住了势头,乖乖伸出一只手,却没落在吴熙掌中,只虚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就收了回去。
头顶繁星烁烁,吴熙的手在半空一顿,凤奕用肩膀撞他一下道:“走吧。”
路还是黄昏走过的那条,入夜以后却大相径庭,灯笼映照下,草木如同有生命一般窸窸窣窣地晃动,偶尔蹿出几只萤火虫,从吴熙手边飞过,又绕着凤奕的皮靴打转。
凤奕低头盯着那些不甘寂寞的光点,忽然问:“师兄,你是怎么认识韩大哥的?”
吴熙道:“前年下山,为了捉一只狡猾的狌妖,在九阳城外的慌宅守株待兔,遇见那狌妖化作病患骗人,骗的刚好就是韩大夫。”
凤奕笑道:“韩大哥给妖怪看病啊?”
吴熙十分无奈:“真不知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灵识低微,还总爱多管闲事,为了研究疑难杂症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
凤奕想了想,点头道:“的确令人钦佩。”
吴熙道:“你可别当面夸他,要不然他真的引以为傲,不撞南墙不回头。”
凤奕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师兄,你就是喜欢韩大哥这一点吧?”
吴熙一脚踢在树根上,打了个趔趄:“嗯?”
凤奕嘴角含笑,神神秘秘地给他送了个眼波。
吴熙:“??”
二人走到花海,远远就看见花榭四面挂起了灯笼,暖光莹莹,遗世独立,漫天繁星都成了装点,仿佛天地唯此一隅可以寄托。
花榭中只有重威一人,凤奕挑开纱幔看了一圈,问道:“陈雨姐姐呢?”
重威道:“她身体不适,去灵泉调养了。”
小童引着凤奕二人入座,又为他们斟酒,凤奕端起酒杯嗅了嗅,欣喜道:“比百里香的谷酒还香!是什么酒呀?”
重威道:“浮生梦,是烈酒。”
凤奕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辣得脸颊绯红:“名字好听,却这么呛人!”
吴熙见他奄然有了一副酒鬼潜质,忙按住他的杯子:“呛人就少喝点,怎么五年不见你还爱上饮酒了?也是你外公教的?”
凤奕笑嘻嘻道:“外公说了,酒是好物,能解闷,能助兴!”
重威见他一派天真爽朗,不禁跟着露出笑容:“小兄弟喜欢便喝,我这灵狐峰最不缺酒,浮生梦虽然烈,但醉倒后不会头痛,睡一觉便好。”
凤奕听了两眼发亮,吴熙道:“打住,先吃饭,饮酒要适度。”
重威哈哈道:“你这位大哥好古板!”
凤奕也哈哈道:“这位大哥好古板!这么古板怎么讨人喜欢?”
重威哈哈哈哈道:“说得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凤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熙:“”总觉得这个灵狐峰有点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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