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养媳
这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
刚下过一场大雨，年久失修的屋檐滴滴答答地淌着水，老石板地面映着月光的水洼亮得晃眼。
远处传来两声几不可见的狗叫，惊得乔南再一次四处张望。她又冷又饿又害怕，全身控制不住地抖。
“啪—嗒—啪——嗒—”
乔南的身体瞬间僵住。
巷子口突然传来人走路的声音和重物被拖曳着的声音，走动声和拖曳声附和着，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突兀又刺耳。
声音缓慢地、诡异地，一点一点地靠近。
一丝一丝的凉意沿着乔南的脊背漫上来，仿佛深入骨髓，又仿佛只是有人轻轻地呵了一口气……
乔南紧紧地咬住唇，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声音越来越近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她握紧拳头，下巴还在不住地颤抖，牙齿不断碰触的声音似要盖过身后的脚步声。
她倏地转身。
没有，什么也没有，巷子又深又长，遥远的巷子口路灯昏黄，寒冽的月光下是依稀可见的散乱杂物和阴森可怖的漆黑角落。
脚步声也瞬间停了。
乔南抖得更加厉害，她深深的呼吸，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却突然有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啊！”
乔南终于惊醒，一身的冷汗。
她撑起身体。
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和梦中的一样，眼前却是被风吹得轻晃的窗帘，两张间隔不远的书桌，以及，有谁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意识渐渐回笼。
她又做梦了啊。
“唔……”
身旁不远，刘旭阳突然嘟囔了声什么。
乔南僵了僵。
又被她吵醒了吗？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男生的兴师问罪。
床震荡了下，刘旭阳翻了个身，随后不再有动静。
只是一声一声的呼吸靠得更近了，估计再翻个身又要搭到她身上来。
乔南舒了口气。
没关系，没被吵醒就好。
眼泪滑下来淌入枕头里，乔南抬手抹了抹。
把自己重新埋进枕被里，羊数了一千多只，她终于囫囵地睡过去了。
．
第二天一早，乔南明显有些精神不足。
陈玉凤看她又一副恹恹的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句：
“晚上去做贼了啊，成天这么无精打采的。”
乔南显得有些惊慌，头更深地低下去，小口小口抿着饭。
陈玉凤无处发作，给孙子夹了口菜，“看什么看，吃饭。”
刘旭阳点了点头，视线还是忍不住往乔南身上跑。
对面的小可怜微低着头，马尾落到颈侧，额上是零零碎碎的细小绒发，整个人又苍白，又瘦小。
乔南恰好在此时抬起头夹菜，两个人视线相撞。
刘旭阳撇撇嘴。
眼睛滴溜溜的，像同学家嗷嗷待哺的小奶狗。
可怜兮兮的。
没意思。
他移开目光，低头扒了两口饭，塞得满口都是，嘴鼓鼓囊囊的转向陈玉凤，“奶奶你看，我在吃呢。”
陈玉凤被他的样子逗笑，拍了拍他的头。
刘旭阳有点得意，他逗笑奶奶简直轻而易举。
他昂着头，挑着眉毛，对乔南咧开嘴角笑了。
一脸挑衅。
乔南心中酸涩，别开眼不去看他，低头专心吃她的饭。
.
因为心情不佳，乔南早餐吃得很少。
上午的课还没下课，她就饿了。
终于熬到下课，她照例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早早走出了教室。
刘旭阳和她截然相反。
他把桌上的课本胡乱地塞进书包，甩着书包带把书包扔在背上，等着同班的几个男生，等人凑齐了才呼啦啦地一群人往外走。
才小学，他就有了一帮狐朋狗友，全是班级里最不听话最让老师烦恼的几个同学。
他们沿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经过学校门口一溜的学具玩具小卖铺的时候，一群人这里摸摸那里蹭蹭，末了刘旭阳还掏出零花钱买了包跳跳糖边走边吃着。
等他到家附近的路口和乔南汇合的时候，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刘旭阳家在镇上，离学校本来才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可他每天总是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路上浪费了多少时间。
还离得很远，刘旭阳就看到乔南捧着本书踱来踱去，好像是在背书。
乔南来了一个多月，刘旭阳也渐渐习惯她每天都在路口等他了。
毕竟他奶奶要求他们俩要一起回家。
他们每天去学校时在这个路口分开走，回家时又在这里汇合，即能应付他奶奶，又能不暴露她是他的什么…什么童养媳。
乔南正背着语文课文，眼角扫到刘旭阳走过来，啪地合起书也不背了。
合起来的书抱在胸前，她也不看他，径自低头看脚尖，踢着小石子等着他走近。
刘旭阳凶巴巴的，“喂。”
“嗯？”乔南抬眼看着他，眨巴着眼睛，眉头微微皱着。
刘旭阳不乐意了。
“我说乔南啊，你就不能笑一笑呀，整天都可怜兮兮的。”他瞪了乔南一眼，“我欠了你钱？”
乔南低着声，头快埋到地上去了，“没……”
刘旭阳见她这样，从喉咙“哼”了一声，不想再理她了，气冲冲地往家的方向走。
从乔南到刘旭阳家以来他们就一直是这种状态。
一个是凶巴巴的小霸王，一个是沉默软萌的小包子。
乔南还没来的时候，陈玉凤就告诉刘旭阳她们给他找了个童养媳。
刘旭阳不太懂童养媳是什么意思，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正好前桌江佟宇在边上叽叽呱呱的，他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没成想江佟宇知道得还挺清楚。
他一脸夸张，“童养媳你都不知道呀，就是从小就开始养的媳妇，我奶奶就是我爷爷从小就开始养的媳妇。我爷爷小时候都是我奶奶喂饭呢。”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题转得飞快，“诶刘旭阳你还需要人喂饭吗？”
刘旭阳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就不开心了，凶神恶煞地开口道：“喂啥饭！我才不要人喂饭呢，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堂堂五年级的学生，二年级起就都是自己吃饭了，才不需要什么童养媳。
更不需要别人喂饭！
于是乔南还没来，就被刘旭阳讨厌上了。
等看到她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站在家门前，个子小小的、苍白着一张脸，低着头又可怜又委屈，活像他欺负了她似的，他就对她更没有好感了。
那时候乔南刚转学到刘旭阳的班上，第一天上学，刘旭阳就跟她三申五令。
在学校的时候不许让别人知道他们认识，更不许她说她是自己的童养媳，不然要她好看。
她当时一口答应了，刘旭阳心里这才舒服了点。
好歹还挺听话。
．
两个人本就约在家附近的路口汇合，走了不远就到家了。
刘旭阳家是老房子翻新的。前几年新砌了砖墙，重新装修也花了心思，条件在小镇上算是拔尖的水平了。
陈玉凤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接了两个小孩的书包，就张罗他们去吃午饭。
“哇，我闻到了肉香。”
刘旭阳深深吸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跑向厨房，“奶奶你是不是炒肉了！”
乔南也吸了吸鼻子，跟着他进了厨房，视线落到了桌上摆着的四菜一汤上。
胡萝卜炒肉，刘旭阳鼻子可真灵。
刘旭阳的父母一直都在县城忙生意，在家的时间很少，他从小到大都是跟奶奶一起生活的，现在又加了个乔南。
即使就三个人吃，他们每天的菜色也都很好，刘旭阳又是个无肉不欢的，桌上的菜总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乔南突然想到了以前。
她努力甩了甩头。
乖巧地盛了饭，她在餐桌前坐好。
刘旭阳已经扒了好几口饭了。
陈玉凤看他吃得欢快，脸上难得也带着笑，“乔南。”
她给刘旭阳夹了口菜，却是朝着乔南说话，“最近看你面色不太好，阳阳睡得好像也不如以前足。上次你说的再买一张床，早上阳阳妈妈又打电话来，我同意了。”
乔南闻言一怔，咬着筷子望向陈玉凤，眼睛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陈玉凤正了正色，“本来呢你也清楚，我们带你回来是给阳阳做媳妇的，按道理你跟阳阳一起睡再正常不过了。”
她顿了顿，“但阳阳爸妈说的也对，你们还在长身体，休息得好是最重要的。这床呢，她爸妈是去订了，可能也就这两天吧就会安上。”
乔南面上一阵欣喜，把咬着的筷子放下来，“谢谢奶奶！”
刘旭阳嘴里还塞着饭，也开心地应道：“好啊好。”
他的床终于又是他一个人的了！
中午的时间本就不多，吃过饭，刘旭阳争分夺秒地开电视看了会儿，乔南则是回房间看了会儿书。
很快陈玉凤就叫他们去上学了。
两人一起出了门。
陈玉凤站在家门口，看着两个背着书包的小身影慢慢走远，满意地点点头。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